昨夜的雨下得忒大,听了一夜的落雨声,林语茗睡得很浅,早晨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根本没歇好,只是躺了一晚上。
银鹊端着一盆水进来,看见她精神不振的样子,劝道:“夫人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林语茗摆了摆手,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额头,这才稍微好了一些:“不睡了,今天还要抽时间去看看店铺,若是再睡一觉,出门就太晚了。”
她之前在整理肖家的产业时候发现了一处空置的地产,本来是被贾玉兰开发成了酒楼,但是不过多时就开始亏损。贾玉兰没放多少心思在上面,很快就将它盘了出去。
之后接手的人之前又开过酒楼的经验,但奇怪的是生意还是不好,店家眼看赚不了钱了,赶紧脱手将其还回了肖家。
由于没有人手接管,所以一直空置着,林语茗便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开一家茶馆,能做大是最好,不能的话也没关系,就当成一次新的尝试。
林语茗这样想着,然后走到了面架前,开始净面梳头。
银鹊又道:“那要不要我让墨梅姑娘做一碗红枣牛乳。”
前两天,林语茗夜里对着烛光看账本的时候,墨梅就送来了这么一杯,牛乳镇静安神,红枣补充气血,暖暖地喝下去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怀念这个味道的林语茗点了点了头,示意银鹊去传话。
但没过多久,银鹊就回来了,说墨梅并不在小厨房,也不在府里,听与她同住一屋的丫鬟说,她昨晚去看母亲,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语茗又问了几句,才了解到原来墨梅的母亲因为生病所以搬去城郊的村落休养了。想到自己重病早逝的娘亲,林语茗表示自己十分体谅墨梅的难处,叫人带话过去,让墨梅今日不用过来了,至于其母亲的事情,她并没有多问。
她在屋里用完早膳后,便领着银鹊和春桃准备出门。
推开门,从屋里出来后,林语茗看见肖陵昀在院子里舞刀。
看起来极其厚重的长刀在他手里似乎变得毫无重量,他灵活地动起身子,让长刀随着自己的行动而动。刀尖向前,刀刃向侧,静止的空气被连连削出了几道风,被雨水浇湿、紧贴在地上的树叶也随之飘了起来。
一道刀法干净利落,就是林语茗这个外行人看下来也觉得赏心悦目。
方才肖陵昀就侧眼瞥见了林语茗,但是练刀讲就心无旁骛、行云流水,所以他并没有立即收手,而是坚持到结束。
可即便如此,他挥出的刀锋还是偏了几分。
他分神了。
可还未等肖陵昀深究自己分神的缘由,林语茗便向这边走了过来。
她问道:“你今日怎么没有去演武场?我起来没在屋里看到你,还以为你走了。”
肖陵昀原本想去的,但他一起来就收到了石英带来的口信,说皇上下了口谕,让黑风军以后在北区演武场训练。
从城南到城北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但毕竟是一个新环境,肖陵昀便给了他们一天来适应。
而且,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好好理一理思绪和感情。
“城北的演武场?那里不是烈王所率驻军专属的练兵场吗?”林语茗问道。
京城共设有东西南北四个演武场,其中城北的演武场是条件最好的,也因为是最好的,所以被皇上分配给了叶廷,东西两地默认属于皇家卫队和林若甫带领的林家军,那自然而然,设施最差的南部就归到了肖陵昀手里。
后起之秀虽然突出,但到底是后来的,就算是有汤可以分,也已经凉透了。
“可是这样,烈王不会介意吗?”林语茗问道。
从前烈王也有出征的时候,可也不见别人用或借过城北的校场。
这和草原上的自然法则相似。
每个狮群都有专属于自己的领地,只要误闯,即使你没有恶意,也会引来主人的忌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当做入侵者撕碎。
这也是林语茗所担心的。
烈王本来就对肖陵昀有不满,知道此事后,恐怕对他的成见会更深吧。
肖陵昀听出了她的担忧,思忖了片刻,说道:“我朝南北忧患未除尽,不知何时会再起战火,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增强兵力重要。若是烈王真的介意,等他胜利还朝,我再亲自登门致歉好了。”
顿了顿,又道:“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介妇道人家应该担心的,别再想了。”
肖陵昀本是出于让林语茗安心的意思,才多说这句话了,但是落在后者耳朵里就变了个意思。
他这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瞎操心了?
哼,果然,这天下大多数男子都是瞧不起女子的,总是在言行中透出一种令人不舒服的优越感。
用阿娘曾经说过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
大男子主义。
算了,自己才不和这个“大男子”计较呢。
这样想着,林语茗就嘴上应了一声,心里却满是不屑,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见她不再说话,肖陵昀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背在身后握着刀柄的手不觉紧了一些。
好半晌,他才又开口说话:“你今天是要出去吗?”
林语茗今日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袄裙,外面套了一件带绒的连帽披风,头上戴着发钗看起来十分贵重,明显是精心打扮过了。
若是平时,她会着一身常服,只用缎带将头发束起来,抱着暖炉缩在屋里过一天。
今日穿成这样,想必是要出门见人。
在心里分析了一同后,肖陵昀的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自己什么时候将她平时的习惯都记住了呢?
“是啊。”这时,林语茗的声音从他对面传来,“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想经营一家茶楼的事情吗?我今天就是要去看看那家店铺的情况。”
“正好今日有空,要不我和你一道去吧。”肖陵昀说道。还不等林语茗回复,他就留下了一句话跑开了,“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回来。”
林语茗并不想等,可肖陵昀根本没有给她机会拒绝,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而在她仍在纠结的时候,肖陵昀已经换好衣服回来了。
他随便从衣柜里抽了件衣服出来,快速套上一看才发现是藏青色,深色的锦缎上有蓝绿色丝线绣成的孔雀图样,因而和林语茗站在一起,一深一浅两抹蓝色也不觉得冲突。
人都到面前了,自己也不好拒绝。
也罢,不就看个店铺嘛,多带一个人也无妨。
林语茗给自己心理建设了一番,很快就接受了要与肖陵昀一同出门的事实。
于是,她扬了扬下巴,说道:“那就出发吧。”
两人上了马车,很快就到了。
酒楼所在的位置是金中大街与青龙大道的交叉口。
金中大街从西至东将京城一分为二,又称中街,其独特的走向使得这条街上的店铺比别处要更为火热。
青龙大道则位于东部,与金中大街成一纵一橫之势,由于其以东住有诸多富贵人家,所以周边的区域也算繁华。
而林语茗所说的店铺就坐落在这两条大街的十字路口。
按理说,此处经过的百姓那么多,生意也应该很好,但林语茗和肖陵昀看见的,却是门庭冷落的萧瑟之象,与周边的热闹想相比,未免太过冷清。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里是不是风水有问题。
大门上写着“宏都酒楼”的牌匾已然落了一层灰,看样子是长久没有人来打理了,林语茗推开门进去,立刻就有尘灰铺面而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扭过头去,却没有等到灰尘入鼻的难受感。
她睁眼去看,却看见肖陵昀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看来是在开门的那一刻抢先走在了她的前面。
之间左手以袖掩鼻,右手则在不断挥动,想要让灰尘快点随流动的空气跑到屋外。
这男人竟也有体贴的一面,林语茗想道。
她走到肖陵昀身旁,见他肩上落了灰,便用帕子帮他将灰拭去,顺便还道了一声“谢谢”。
然后便越过身,径直向里面走去。
身为一个练武的男子,肖陵昀的身子要比一般人要结实地多,哪怕到了冬天,还是热得跟个火炉一样。
即使下了最后一场秋雨,还入了初冬,他也不觉得冷,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秋衣便出门了。所以刚才隔着衣料和帕子,他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林语茗手指的触碰。
这使他心里升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在肖陵昀伫立在原地胡思乱想的时候,林语茗已经走到了二楼。
她简单地绕了一圈,发现这家酒楼其实装修得还算不错,包厢、柜台、桌椅、碗碟等都一应俱全,粗看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既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为什么会沦落到关店的地步呢?
林语茗思索了半天没有结果,只能找人为她解惑。
原先这家宏都酒楼的主人已经走了,肯定是问不到了,她想了一想,只能退而求其次,去问再之前一任的老板了。
严格说起来,那人也不是老板,只是贾玉兰派来管理此处的大掌柜,后来经营不善,便被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她记得,好像就在不远处的一家卖书画的铺子里。
林语茗唤了春桃过来,让她去替自己请人:“春桃,你去一趟文义斋,将陶掌柜请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