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海潮出门到现在,起码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太阳也从中空的高处降下来不少,依据曹海潮的话,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等到林冬菱回来。
这委实有些奇怪。
林语茗问道:“你可知道我妹妹,也就是世子妃,她去往何处了?”
曹海潮摇了摇头。
“我问了,可是好像没有人知道世子妃去了何处,只知道她是在清晨的时候乘马车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来了。”曹海潮将他打听到的信息告诉了林语茗,并补充了一句,“我还听说,烈王世子也不在府上,他们两人好像是一起离开的。”
烈王的军队深夜出发,他们两个就紧跟着出城了?
林语茗觉得很是奇怪。
于是,她又开口问道:“他们夫妇俩出门,难道没有告知身边的人他们要去往何处吗?”
如今叶廷出征,烈王府中便属叶新枝和林冬菱最大了,作为家中唯二两个管事的人,难道出府都不知会别人一声吗?
还别说,叶新枝和林冬菱的确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去往何处,因为就算是他们说了,恐怕府里的人也不会留意。
“我听那个前来接待我的嬷嬷说,昨个傍晚,烈王回府后,就让管家给府内众人结算了当月的月钱,还多给了半年的份,说是战局多变,归期不定,让他们另寻归处。”曹海潮接着说完后,看向林语茗,“少夫人,这不是有些奇怪啊?”
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是武艺再高强的人也可能发生意外,大家都清楚这个事实,但没有哪位将军在出征前会遣散自家奴仆。
遣散奴仆虽然是基于最坏打算下考虑到别人才作出的决定,但人都是希望自己可以平安回来,没有人愿意沾上晦气。
另一方面,更换奴仆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把之前人遣走了,等你回来时人家指不定上哪儿去了,之后说不定还招不到比他们更体贴可心的人,所以通常各家将领在出征前,会先预备好遣散金,若到时候真有坏消息传来,再将钱分发给众人,这样安排才合理。
而像烈王这般做法,更像是举家搬迁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林语茗昨天跳了一整夜的眼皮又抖动了起来,她皱眉合上了眼睛,用指腹揉了揉,才有所缓解。
但是跳动的节奏并没有结束,反而变得更快了,不仅牵动了经脉,也让林语茗的心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一种不好的猜想跃上心头,让林语茗不禁担心起来。
但她并没有向曹海潮表露出来,而是决定等问过肖陵昀之后再下结论。
傍晚,夕阳西下,肖陵昀如期而归。
灵夏堂内,林语茗早早就让人布好了菜,待见到肖陵昀后,立马让人盛了热饭来,待肖陵昀坐下后,她还体贴地给他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
然后,林语茗开口说起了今天的事情。
“昨日我听说烈王领兵前往北境,心中有些不安,又想到他和自家妹妹关系密切,她应当更为忧心,便想将冬菱接过来和她谈谈心,好宽慰她一番。”林语茗说道,“可谁知今日我让小潮去请人,却发现冬菱并不在府中,而是于清晨和叶新枝一起离开了。还有烈王府的下人们好像也都得到了遣退的指令,这也太奇怪了吧。”
肖陵昀与林语茗相处多时,一听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肖陵昀冲她摆了摆手,而后解释道:“今早皇上收到了叶廷派人送来的折子,说是此次征战决定让叶新枝一同前去,让他这个独子历练一番,皇上也同意了。你家妹妹应该是担心她的郎君,所以跟着一起去了吧。”
“至于府里的下人,没有了管家施令的人在,时间长了,恐怕会乱做一团,叶廷应该是考虑到这带你,才将他们都遣散的吧。”
说完之后,肖陵昀又往口中扒了一口饭,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
闻言,林语茗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也消退了一些。
可她刚拿起筷子准备用饭的时候,脑中又冒出肖陵昀刚才说的话来。
桌上响起来了“当”的一下轻声,是林语茗将木块放置在箸枕上所发出的声音。
只见她双手交叉怀抱于胸前,向肖陵昀投出了问询的眼光:“你刚才说,叶廷请旨让叶新枝跟其一起前往北境的意思,是今天早上才传达给陛下的?”
“没错,”肖陵昀点了点头,“今早皇上召我去议事,我在殿内亲眼看着一个小兵,并听完叶廷让他转述的话语。”
林语茗又问道:“当时大约是什么时辰?”
肖陵昀想了一会儿,然后答道:“我起身的时候刚好辰时,进宫见到皇上的时候,约莫是巳时前后?”
听了他的话,林语茗眉头紧锁,原本自然放在小臂上的手不由攥了起来,让下方的衣料起了不少皱痕。
林语茗指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可是,我听曹海潮说,叶新枝和林冬菱是清晨坐马车离开的。”
这下,肖陵昀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也就是说,早在征得皇上同意之前,叶廷就决定要把叶新枝给带走,而他派人向皇上传话,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让一切看起来更名正言顺?”肖陵昀道。
肖陵昀用的并不是肯定的语气,因为出于他口中的问询话语,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他内心产生的怀疑。
如果真如肖陵昀所想的那样,叶廷早就做好了要将叶新枝带走的打算,那他在出征后所做的安排就变得十分可疑了。
看起来,不像是为出征做准备,更像是为了脱离京都而做出的盘算。
可是为什么要脱离京都呢?脱离了京都又要到哪里去?之后又打算做什么?
这些问题接踵而来。
而结合叶廷以往给人的印象,这些问题对应的答案似乎不难猜到,但看起来简单答案,它们所引来的后果,并不是可以轻易被接受的。
思及此处,肖陵昀和林语茗都陷入了沉默。
桌上满满的美味菜肴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然而刚才还吃得很香的肖陵昀已经没有欲望想要动筷子了。
肖陵昀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去取刚才进屋脱下的外衣,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肖陵昀一边穿衣,一边说话:“不行,我要进宫将此事禀告给陛下,让他将叶廷给召回来。”
林语茗急忙拦住了他:“你别冲动!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如今并没有证据证明叶廷的确有那个想法。就算陛下信了你的话,如今北境战况紧急,正是需要援兵的时候,陛下怎么可能把叶廷召回来呢?”
肖陵昀也是一时情急才会有此冲动之举,听了林语茗的话后,他便冷静了下来,放弃了要进宫面圣的念头。
可叶廷此人和他的所作所为实在不能让人放心,肖陵昀担心地在屋内踱步,不停的脚步都快将地上的石砖踏出两块凹陷来。
林语茗走到肖陵昀身旁,一双纤手轻抚住他的肩头,想要镇住他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我们的猜测仅仅是猜测罢了。”劝慰之语在肖陵昀耳边响起,“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林语茗知晓肖陵昀心中的忧虑,而她的心中又何尝不存在同样的忧虑呢?可如今,她也只能如此宽慰肖陵昀,并宽慰她自己,同时在心底抱有一丝希冀,希望她们所想的一切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此时此刻,林语茗也不确定,她即将等来的是叶廷大战告捷的喜报,还是他临阵倒戈的凶信。
窗外。是深秋的寒风在呼喝,似乎是在传达一种讯息。
*
无论在什么时节,长途跋涉都是个让人觉得辛苦的经历。
虽然是还未至深秋,但马车里的人已经穿上了冬日才会用的棉衣,而这并不是因为待着马车里的人格外惧冷,而是因为他们越往北方行驶,气温就越低,再加上马车十分漏风,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装备。
为了取暖,马车里甚至放上了炭盆,炭盆中黑色的木炭泛着红光,但因为冷风总是从帘口透进来,所以炭火即使产生了热气,也很快就被吹散了,根本无法起到应有的功效。
林冬菱无奈,只能把双手缩拢在袖中,一边冲里面哈气,一边不断磨搓,这才使自己不至于感到太过难受。
她悄悄地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但落入其眼底的并不是绿水青山,而是茫茫荒漠,沿途零星的几颗树木也呈凋敝的惨状,就连枯黄的树叶也没几片逗留在枝丫上,全部落在了地上。
林冬菱忍不住抱怨道:“新枝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和公爹汇合啊。”
如今的大道上,就这么一辆马车,而这辆马车中坐着的就是林冬菱和叶新枝二人。
在叶廷受到练兵出征的消息后,林冬菱和叶新枝就急忙收拾了行囊,紧随其后离开了京都。只是叶廷的烈炎军训练有素,实在走得太快,所以林冬菱和叶新枝两人一直没有能够追上他。
而事实上,林冬菱和叶新枝并不清楚叶廷的真实想法,还和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以为叶廷是真的想要锻炼叶新枝才让他去北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