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导从二楼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瞪圆了眼睛："乖乖，这阵仗比过年买猪肉的队还长！"
马姑娘攥着报名表的手指微微发抖："厂长，咱们只准备了三十份表格......"
话音未落，楼下穿着的年轻人们就突然仰头躁动了起来。
"同志！我是美院毕业的！能先给我张表吗？"
"这位同志！我以前是咱们电视台工作的，能给我先拿一份吗？"
“对呀，这位同志，咱们大伙儿都等着呢，啥时候才能开始面试啊？”
……
"马姑娘，你先把手头的表格发下去。"张佳栋回头安排道，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到下巴，"然后再让小刘儿开车送你，去咱们市里的印刷厂，把这些表格多印个一两百份。"
说着，张佳栋还回过头来，看向了楼下的人群。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他喃喃自语，郑导也凑了过来，"看见没？那个戴眼镜的，一看就是报社的摄影记者。"
他说着还吐了个烟圈，"连吃公家饭的都来凑热闹了。"
等到马姑娘抱着新印好的表格回来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排队的人群非但没少，反而又多了十几个搬着小马扎来的年轻人。
面试一直持续到深夜。郑导亲自把关技术岗位，眼睛熬得通红；马姑娘的嗓子都问哑了，桌上堆满了应聘者带来的作品集；张佳栋的笔记本记满了整整二十页，最后不得不借了别人填好的表背面来记录这些面试者的情况。
直到第二天天都快亮了，他们终于从三百多份简历中挑出了二十个最中意的。
张佳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把最后一份入选者的资料摞好。晨光已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淡金色的光斑。
"马姑娘，"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通知这二十位同志，后天上午八点来第二轮面试。"
说完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两滴泪来。
郑导瘫在椅子上，衬衫皱得像咸菜干。
他举起茶杯想喝口水，发现早就空了："小马，顺便去外面看看有什么早点没有......"
马姑娘强撑着站起身，腿一软差点摔倒。她扶住桌沿，突然"噗嗤"笑出声："哪有咱们这样子招聘的？这要是多来几波人，咱们也不用干别的业务了。"
张佳栋想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他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资料，突然发现一张被压在最下面的素描——画的是他们三个熬夜面试的样子，笔触生动传神，落款处还写着"林绍洋"三个小字。
"老郑，小马，你们快来看这个！"
郑导拖着椅子挪过来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凑近素描，突然"嘿"了一声："这小子有两下子啊！"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在纸上。
马姑娘趴在桌边，辫梢扫过纸面："这画得也太像了！"她指着画中自己揉脚踝的细节，"连我袜子上的小破洞都画出来了。"
张佳栋把素描举到窗前。晨光透过纸张，将画面映照得更加鲜活——郑导面试时皱眉的神态，马姑娘记录时咬笔杆的小动作，还有他自己撑着头强打精神的模样，都被寥寥几笔勾勒得栩栩如生。
"咱们正缺这样的美术人才。"张佳栋的声音突然有了精神，"老郑，你看这线条，这构图......"
"关键是会观察。"郑导的烟头在晨光中明明灭灭，"这小子画的是神韵。"他突然拍桌，"就冲这幅画，我看可以直接录用！"
马姑娘翻出林晓阳的报名表："他是省美术学院今年的毕业生，专业成绩全优，还参加过全国青年美展......"
"会抓细节，懂人情味儿。"郑导吐了个烟圈，"这样的苗子，放在电影厂也是抢手的人才啊！"
张佳栋小心地把素描夹进笔记本里，赶忙向马姑娘吩咐道。
"马姑娘，把这个林绍洋的资料单独放一摞。"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第二轮面试时，我要亲自跟他谈谈。"
等到张佳栋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已经是上午了。
到家以后他来不及吃饭，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等他再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橘红色。
妻子坐在床边哄着小向阳，见他醒了，连忙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
"都下午四点了，"妻子心疼地说，"你这一觉睡了整整十个小时。"
张佳栋猛地坐起身："坏了！马姑娘通知第二轮面试的事......"
"放心吧，"妻子按住他，"郑导中午来电话了，说已经都通知到位，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开始。"
张家栋这才松了口气，第二天一早，他特意换上了妻子熨好的白衬衫。走进办公室时，发现郑导和马姑娘早就到了，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二十份应聘者的资料。
"都准备好了？"张佳栋问道。
马姑娘点点头："昨天挨个通知的，都说一定准时来。"
张佳栋也是点头回应，八点整，应聘者们陆续到达，他按照每个人留下的情况，挨个跟他们详细地聊了聊各自的情况。
不得不说，就算张佳栋是个过来人，还是低估了他们青岛本地人才的能力。
这些应聘者里，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当场演示了幻灯片制作，用自制的简易投影仪在墙上投出了张佳栋他们广告公司的名字；一个扎马尾的姑娘掏出自己设计的商品包装，上面的图案比百货公司卖的还要精美；更有个自称在部队宣传科干过的退伍兵，三下五除二就把张佳栋他们广告工作室里的那台老旧的磁带机给修好了，放出来的声音清凉透彻，再也不像之前那么沉闷。
整个面试的过程中，郑导都叼着烟在一边观察。
看到心仪的人才，还时不时悄悄捅捅张佳栋："看见没？那个穿蓝布衫的，刚才偷偷把咱们办公室的布局都画下来了。"他吐了个烟圈，"这要是搁以前，这些人才哪轮得到咱们挑？"
马姑娘正和一个短发女生聊得火热，那女生手里拿着本手写的《广告心理学笔记》，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字。
张佳栋走过去时，正听见她说："...我觉得双星鞋广告的成功，关键在于抓住了年轻人向往自由的心理……"
很快，一整天的面试就接近尾声，张佳栋他们却一直都没有等到这次面试他们最关注的那个年轻人。
“马姑娘，昨天你都通知到他们了么？怎么这个林绍洋……”
张佳栋正想向马姑娘询问，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时，突然他们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实在是对不起……我迟到了……"
只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白衬衫上沾着斑驳的颜料，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旧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