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栋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先俯身看了看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的儿子小向阳,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躺到床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虽然身体疲惫,思绪却异常活跃,毫无睡意。
身旁的小夏翻了个身,轻声问道:“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还在想省里和厂里的事?”
张家栋侧过身,在黑暗中看着妻子朦胧的轮廓,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厂里的事是想,但也不全是。小夏,你有没有觉得,伯父他……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爸?怎么不一样了?”
“就是……”张家栋斟酌着用词,“你看,从一开始我搞合作社、建工厂,伯父虽然没明确反对,但态度总是保留的,觉得我不够稳妥。可现在,他会主动帮我分析省里领导的意图,给我出主意,甚至帮我们展望未来的产业布局……这变化,挺大的。”
小夏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你才感觉到啊?爸他啊,就是嘴硬心软。一开始是怕你年轻冒进,摔跟头。后来看你一步步把事情做成了,服装出口搞起来了,罐头厂救活了,现在连汽车玻璃都弄出来了,他是打心眼里认可你了,自然就把你当自家人,为你操心打算了。”
她顿了顿,声音温柔:“他以前是拿你当需要把关的女婿看,现在啊,是拿你当能成事的晚辈疼,能一样吗?”
张家栋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将妻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歉意和感激:“是啊……说起来,最近这大半年,我心思全扑在合作社和玻璃厂那边,家里的事,还有小向阳,都辛苦你了。”
小夏往他身边靠了靠,语气平和而坚定:“家里的事有我呢,你就安心忙你的。我知道你做的都是正事,是大事。”
“谢谢你,小夏。”
张家栋由衷地说,心里暖融融的。
“谢什么,”小夏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好意思,“我又不懂你们那些商业啊、技术啊的大道理,帮不上什么大忙。能把家里照顾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也就是我能为你做的了。”
张家栋听着,心里暖融融的,忍不住凑近些,带着笑意低声说:“看来我这个媳妇是娶着了,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小夏被他逗得轻轻捶了他一下:“没个正形!”
“我说真的,”张家栋收起玩笑,语气认真起来,“等咱们小向阳再大点,不用这么时刻离不开人了,我带你出去转转。现在合作社跟美国那边有业务,那个比尔,就上次来的那个美国客户,还邀请我们去技术交流呢。到时候,没准真能带你去美国看看。”
“美国?”小夏在黑暗中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连忙摇头,“我可不去!我连中学那点英文都快忘光了,那些洋人说话叽里咕噜的,一句也听不懂,多别扭啊。再说了,跑那么远,孩子怎么办?”
“到时候总有办法的。”张家栋憧憬着,“不会说就不说,咱们就看,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你不是总说想看看最新的服装样子吗?那边肯定多。”
张家栋被这美好的前景鼓舞着,声音里充满了向往:
"等咱们的'雪峰'牌滑雪服真能在阿尔卑斯山的雪场上见到,咱们的汽车玻璃能装在美国的重型卡车上...到那时候,咱们就去瑞士看看雪山,去德国看看他们的玻璃工厂,再去纽约逛逛第五大道。我要让你亲眼看看,咱们中国人做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比外国的差!"
他的声音里带着笃定的信心,仿佛那些遥远的景象已经近在眼前。
小夏听着丈夫的畅想,在黑暗中温柔地笑了笑,轻轻依偎在他肩头:“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心。什么全世界、五大洲的,我都不图。”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就盼着你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咱们这个小家日子越过越红火,你在外面干的事业顺顺利利的,别那么累,我就知足了。”
这朴实无华的心愿,像夜空里最亮的星辰,让张家栋的心里亮堂堂的。
他揽住妻子的肩膀,心中豪情与柔情交织。
是啊,无论梦想的版图有多大,家,永远是最温暖的坐标和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