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这是持衡事务所递上来的申请,需要您签字。”助理把文件放在程纪景的桌面上。
程纪景抬头看了一眼,“法律援助接收?谁的?”
“是黄婉秀的案子,沈岫律师接的。”助理知道程纪景对沈岫上心,特意多说了一句。
程纪景点了点头,签完字递给助理,“一会儿把这个案子的资料发给我。”
“好的。”助理说,“那一会儿的董事会……”
“照常开。”程纪景无声的笑了,语气冷淡的说:“那些叔叔们在这儿的时间也挺久的了,也该回去享受享受,你觉得呢?”
程纪景现在还年轻,在位时间也短,但却把他父亲的气势完整的学了个透彻。现在似笑非笑的样子吓得助理不敢说话。
他最清楚程纪景私底下做了些什么,这次的董事会自觉告诉他可能不会太容易结束。
“行了,走吧。”程纪景脸上重新挂起了平时的轻笑,站起来,扯了扯衣角不存在的褶皱,“可不能让叔叔们等我。”
公司也该清理清理了。
整座城市由于开发原因,被一条贯穿城市的大江支流分成了东市和南市。东市是近几十年各种企业重点开发的区域,核心商业区都在这边。而南市还处于未开发阶段,低楼、小巷随处可见,偶尔还可以在破旧的筒子楼下听到人家两口子吵架。
“黄婉秀不同意?是她姐姐擅自报警、申请法律援助的?”沈岫微微皱着眉问。
“也不是。”李姐躲过头顶上一件还在滴水的衣服,“报警和法律援助申请是经过黄婉秀同意了的,谁知道她出院后就反悔了,没有当事人配合我们也没有办法,黄婉然也不愿意自己妹妹过那样的生活,也不肯撤销援助,所以就只能压到现在了。”
“但是也正常,想要走出来脱离那片沼泽,不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有多难啊。”李姐颇有感触的说。
听到这句话,沈岫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是啊,想要脱离出来,外人怎么知道有多难……
“当初登记的住址就是这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搬走,毕竟当初这儿闹得也挺大的,手机号都换了。”李姐看着前面的这栋半新不的楼,担忧的说。
“看看再说吧。”沈岫率先走进去。
李姐是季宏义叫来帮沈岫的,像这种女性家暴案中的受害者,或多或少都会对男性有些抵触,这种情况下同为女性的李姐会更方便些。
“你好,请问有人在家吗?”沈岫敲门问。
门锁‘咔嚓’一声轻响打开了,门后挂着一条防盗链只能打开两指宽的门缝,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站在门后,通过门缝打量门外的这两个陌生人,有点怯生生的说:“我妈妈不在家。”
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没有大人不能让你们进来。
“你妈妈是叫黄婉然吗?”对着孩子,沈岫轻声问。
“嗯。”女孩点了点头。
“我们找你妈妈有点事情,可以在这里等吗?”看着这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李姐耐心的解释。
女孩思考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可以的。”这两位陌生人礼貌的样子让她放下了点戒心。
能找到黄婉然家对于沈岫他们来说已经是少了不少麻烦了,当下等一会儿也没事。
倒是这个小女孩跑回家里用纸杯端来两杯水,给防盗链松了两扣,从门缝递给沈岫他们。
“叔叔,你们喝点水吧。”
“嗯,谢谢。”沈岫弯腰接过,递了一杯给旁边的李姐。
环境最能影响孩子,可以把孩子教育得这么好,黄婉然和她丈夫应该也是明事理的人。按照这个看沈岫觉得黄婉然有很大的可能会配合自己。
小女孩也端来凳子,坐在门边,看故事书。想来是觉得把沈岫他们单独扔在这里不太好。
所幸没过多久,一位穿着连衣裙,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就提着一堆菜走上楼,看着自己门前站着的两位陌生人明显的一愣,警惕的问:“你们……是要找人吗?”
沈岫简要的把来这里的目的给黄婉然说了一遍,当她听到重新审理黄婉秀的案子时,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她不肯配合,你们去了也没有用的。”
“你们进来再说吧。”
小女孩听到自己妈妈的声音,这才把门后的防盗链解开,打开门让沈岫他们进屋。
“黄女士,您的孩子教育的可真很好。”李姐看着帮妈妈把东西拿进厨房的女孩赞叹道。
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黄婉然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点笑容,“这孩子一直都很懂事的。”
黄婉然不太想让孩子听到自己妹妹家的事,看着孩子进房间,关上门后才开始说:“婉秀是在我之前结的婚。当初我父母是不同意的,认为他们才相处不到半年就结婚,太着急了。但是婉秀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硬是要嫁给那个男人,他们婚礼我是去了的,我父母当时气得厉害不想去看他们的婚礼,我作为娘家人还是去参加了的,免得人家说闲话。那个男人家里挺穷的,婚礼虽然不算豪华但礼数还是全了的,在婚礼上他还当众给我保证,说什么会好好对待婉秀……”
“嘴上说的倒是好听。”黄婉然说着当初的样子,气得自己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有些激动的说,“过了几个月,我就想着去看看婉秀,我父母也放心不下她。到他家去一看,发现婉秀的额头上有块淤青,脸也有点肿。我就问她怎么了,她居然跟我说是摔的!婉秀从小就不是会说谎的人,我又问了几次,她才支支吾吾的跟我说,是那个男人打的!”
“我跟她说了几次跟那个男人离婚、离婚。她就是不听,非说他已经道过歉了,保证了,不会在这样了。这种人渣的话是能信的吗?!直到去年年底的时候,进了医院她才同意我报警,结果刚出院没几天,她又反悔了。”
黄婉然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坐上的玻璃水杯上,有些疲惫的说:“我妹妹从小在家就听话,就没挨过什么打,凭什么被那个人渣这样折腾啊。”
李姐安抚性的拍了拍黄婉然的手背。
沈岫:“黄女士,您能告诉我们您妹妹黄婉秀的家庭住址吗?”
黄婉然思索了一阵,最后说:“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沈岫微微皱着眉看了她一眼,黄婉然看出了他的想法,说:“放心,这个时间点,那个人渣还在外面打牌,不会在家的。”
也不知道是他们说话声音太大了,还是小朋友耳朵太尖了,女孩跑出来,满脸写着不高兴对黄婉然说:“爸爸不让你一个人去小姨家。”
“没事儿,有叔叔跟着妈妈,别担心。”黄婉然耐心的对女儿解释,“叔叔他们是去帮小姨的,妈妈要带叔叔他们去呀,小优也想帮助小姨的对吧。”
“嗯。那……你要早点回来。”小优虽然松口,但还是满脸的担忧。
黄婉秀家离黄婉然家有几条街,凶神恶煞的城管正在驱赶非法占道的菜农们,旁边买生禽的老板们也不管路边经过的行人,直接把浓缩了一只鸭腥味的血水泼在路上,刚好溅到一位路过的中年妇女脚上,一场惊动整条街的吵架又开始了。
明明只隔了几条街,这里跟黄婉然家附近的区别就像南市和东市的区别。
黄婉然带着沈岫他们小心的绕过去,主动解释说:“这里本来是有公司承包这里开发的,但这里的住户始终不满意拆房赔偿,一直在吵。拖了几年,那家公司不想在这儿耗着就主动撤资了,这里的住户一直想着拆了自己的房子就成百万富翁了,钱少了就闹,到现在也没人想管着一片的开发。”
沈岫不是主管这种民事纠纷的,但也听过这片好像还有人去告开发公司,私吞了政府拨给他们的赔偿款。
这种想靠着房子就解决自己后半生生活的人,现在也常见,只是这一片的都是这样的人,那确实有点头疼了。
黄婉秀家还是一栋红砖修的小楼,大概有四层,旁边还被人插了两根竹棍在砖缝里,盖了一张蓝白横条的塑料在上面,看地上破旧的纸壳和被子,应该是某个流浪汉自己给自己搭的窝。
“就在这上面了。”
黄婉然带着沈岫他们上楼,也不知道是该夸奖这楼的遮光好,还是应该骂骂建楼人不为住户考虑。
在大白天进这楼里都是昏暗一片,偏偏楼道的灯为了省电又只有晚上才会打开,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沈岫走在后面把手机的电筒打开来照亮。
“黄女士,您妹妹是什么学历?”沈岫在后面问。
“高中毕业。”黄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读书的时候留过一级,和婉秀一个班。但我们俩读书都不行,都是上了高中就出去打工了。”
沈岫:“出去打工?见识的东西应该挺多的吧。”
“也没有,出去才大半年我妈就觉得两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就在本地找了个工厂让我们去上班。”黄婉然说,“就是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