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昼长夜短。
好不容易入夜，太后的寝宫却依旧热闹非凡。吴璇菲白日与林木谭的行动尽数汇报到了太后的耳中。
吴璇菲这一年称帝以来，除了涉及到那位华陵国的二皇子之外，基本已被太后调教得很是听话。平日里也是蜗居寝宫，一个人倒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但如今不同了，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小谭子。
刚用过晚膳的太后心情尚且不错，问跪在地上的小圆子：“他们两人独处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奴，奴才……”吴璇菲还未踏出寝宫便命令他不要跟着，他又怎么会知晓两人的对话呢。总不能两人完事儿之后，他厚颜无耻地追问一句“陛下，您都与小谭子说了些什么呀”吧？这不是找死吗！他非常诚实地回答：“奴才不知……”
奈何他的一片诚实换来的却是魏明的呵斥：“死奴才！太后问你，你怎么能不知！”
“奴，奴才该死。”小圆子热得汗流浃背，把头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甚至让他觉得有点儿舒服。
太后又问：“陈掌事，你可知道？”
那位陈掌事便是辱骂林木谭，逼迫吴璇菲回宫的宫女。此刻的她态度卑微，深深地低下了头：“奴婢该死。奴婢过去的时候，两人似乎刚刚说完话了。要不，”这人似乎想到了一个馊主意：“奴婢去抓获那小谭子质问一番？”
果然是个十足的馊主意。
魏明在旁谄媚道：“果然那小谭子是个祸害，要不还是让奴才去把他给杀了吧？”
太后听着那两人一言一语，抿了一口茶水，云淡风轻道：“不过是个太监罢了，瞧把你们给急的。”
魏明与陈掌事倒也不急，这不，话题是您太后提起的嘛。当然，他们也不敢反驳，只能深深地低下了头，道：“奴婢该死。”“奴才该死。”
太后的视线再度转移到了小圆子的身上，道：“小圆子。”
那如刀一般的视线让蜷缩在地上的小圆子战战兢兢地回复：“奴才在。”
“以后，”高贵之人的声音永远是慵懒的，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一切不过是掌中的游戏罢了：“哀家要知道皇上与小谭子之间都说了些什么，明白吗？”如果那小谭子再带着吴璇菲擅自出寝宫，那她将会再度考虑杀了他。
“奴，奴才明白。”小圆子答，但具体办法他一概不知。这哪是监视的活，根本是刀尖舔血的活呀。
魏明：“退下吧。”
小圆子：“是，奴才告退。”
太后的寝宫有如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小圆子仿佛是被人将头摁进水中一般，他一出来，便是一个救命的深呼吸。
然而他还未走几步，便见前方，吴璇菲与林木谭迎面而来。他的两腿一个哆嗦，直接跪下去：“奴，奴才见过陛下。”
吴璇菲的眼神瞄了一眼小圆子，不吭声。
林木谭在后面探出头来，道：“小圆子，你在这干什么？刚刚陛下还找你呢。”
小圆子一紧张，便开始结巴，道：“奴，奴，奴才……奴才来上个厕所。”
“上厕所来母后的寝宫吗？”
吴璇菲的声音吓得小圆子直哆嗦。他明白，他不过是个奴才。虽然是太后的奴才，但如果皇上要杀他，太后必定会头也不回地抛弃他。
小圆子：“奴，奴才……”说谎本就不擅长的他又结巴了。
幸好林木谭出言维护，道：“皇宫如此之大，小圆子迷路了，亦或者出来走走也是正常呀。奴才刚进宫的时候，一直想着好好观光一番呢。”
吴璇菲看了一眼小谭子，便不再责备了，道：“起来吧。朕要去太后的寝宫，你也一起过来。”
小圆子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是……”刚从魔窟出来，又要进去了。小圆子哭死。
不过，这小谭子刚刚维护他的一番话，让小圆子心存感激。果然，被主子宠幸过的奴才，就是命好。
更要命的是，皇上对这位奴才的好，可以说是史无前例了。
吴璇菲居然特地带着小谭子来给太后介绍一番，道：“母后，这位就是小谭子。朕希望，您能准许他成为朕的贴身奴才。”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跪老婆，跪个丈母娘算什么！林木谭态度乖巧，道：“奴才见过太后。”
◎
时间往前推。
今日白天，烈日当头，知了作响。
吴璇菲吩咐宫女们将中饭呈上，林木谭在小圆子的伺候之下吃得可谓是津津有味。毕竟天璇国的饭菜，他可是五年没有尝过了。
小圆子这个卑微的工具人在林木谭的身旁鞍前马后，一度忘记到底谁才是自己的主子。
林木谭吃完，便对着小圆子道：“把饭菜撤了，你也退下吧。”
小圆子：“……”
小圆子将目光看向了吴璇菲，只见皇上一点头，默许了林木谭的做法。于是，这位工具人又把饭菜撤了，退了出去。
微凉的房间内只剩两人，吴璇菲这才道：“为何要去见母后？你明知道她要杀你。”
林木谭舔了舔嘴唇，故弄玄虚：“正是因为她要杀奴才，奴才才要过去。”
吴璇菲盯着他，没说话。
林木谭眨巴着眼睛，问：“怎么啦，陛下？”
吴璇菲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要不，你跪着说话吧。”
“……啊？”林木谭低头一看，方才发现自己架着二郎腿，嫣然一副在华陵国的嚣张模样。他弱弱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态度卑微了不少，道：“奴才还是站着讲吧。”
吴璇菲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这态度要是让母后看……”
“奴才错了！”没等吴璇菲把话说完，林木谭便打断了她，道：“奴才不会了，陛下您不要生气。”
“你……”吴璇菲真的被林木谭训得乖乖的，无奈地摇头：“得了得了。回归正题吧。”
林木谭淡淡一笑，分析局势道：“陛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躲过太后的眼线，去见袁恩浩，确认他的忠诚。”
吴璇菲的眉头一皱，问：“袁恩浩有那么重要？”
林木谭点头：“对。他是我们取胜的关键。”毕竟吴璇菲手中无人，现在是任何一个友方都不能错过。
吴璇菲的眼珠子一转，倒也没有追问，道：“继续说。”
林木谭：“要躲过太后的眼线，方法唯有一个。那就是宫中要有我们的亲信。最好那位亲信，是太后身边的人。”
吴璇菲接口，道：“这样他还能帮朕打掩护？”
林木谭：“对。”
道理吴璇菲也懂，但问题是办法。她问：“具体要怎么做？而且谁合适呢？”
林木谭的目光转移到了刚刚收拾干净的桌子之上，意味深长。
吴璇菲心领神会，但又难以置信：“小圆子？”
林木谭点头。
吴璇菲摇头：“不可能。他被母后派来监视朕都快一年了，怎么可能背叛母后投靠我们？除非他傻了。”
林木谭微微一笑：“监视了陛下一年，陛下都没除掉他呀。”
吴璇菲冷笑道：“杀了一个又来一个，杀又有何用呢？况且这小圆子也没出过差错。”
“呵，”林木谭托起了下巴，对小圆子有些欣赏了，道：“那奴才还挺聪明的呀。”
经林木谭的观察发现，小圆子虽然是魏明的走狗，做事畏畏缩缩，但却是监视的主力军，寝宫内的宫女奴才们皆由他调配。拿下他，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况且，从上次吴璇菲酒醉，小圆子阻拦自己的举止来看，他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林木谭的笑容变得深邃，道：“如果他不愿意主动投靠我们，那我们就让他被迫投靠我们。”
吴璇菲来了兴致，问：“怎么做？”
林木谭来了一个同样的答案：“去见太后。”
吴璇菲的脸色一冰：“再故弄玄虚试试？”
“……”被吴璇菲一瞪，林木谭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了几步，态度忠诚了不少，道：“奴才错了，奴才能继续说了吗？”
吴璇菲无可奈何：“……说。”
林木谭似乎很喜欢看吴璇菲“讨厌”他，但又干不掉他的模样，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现在去见太后，可以说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她不会对奴才下手。”
吴璇菲“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解。
林木谭分析道：“太后的身份是何等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刚刚陛下与奴才一起去御花园的时候，太后却只是派人送了糕点，让您回宫，并未提及奴才。”
吴璇菲解释道：“那是因为有朕在。”
“不，”林木谭摇头：“太后如果真心要杀奴才，大可以以各种理由找奴才过去，然后杀之。恕奴才直言，以陛下现在的能力，是无法保护奴才的。”
吴璇菲的桃花眼中蒙上了一层阴霾，无法反驳。
林木谭见吴璇菲的神色暗淡，很是心疼，立马解释道：“奴才不是怪陛下，只是……”
“朕知道。”对自己的无用，吴璇菲心知肚明。她重新提出了疑惑，问：“既然母后不杀你，那岂不是很好，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呢？”
林木谭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位未来王妃的思想真的太单纯了，也难怪会被囚禁于此。他道：“太后不杀奴才，谁听到她做出了这个承诺？”
吴璇菲一愣，没反应过来：“咦？刚刚不是你说的嘛。”
“是奴才说的，但是没人听到。”林木谭道：“没人听到，便没法达成约定。”
吴璇菲一脸懵逼，似懂非懂。
林木谭道：“太后此刻不想杀奴才，仅仅是她与自己的约定。而我们要做的，是让她当众承诺与我们之间的约定。这样，即使她要反悔，也会碍于面子有所顾忌。”
天璇国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纲。吴璇菲觉得以自己的脑子，还真的只配沦为傀儡。她愣愣地点了点头：“有道理。”然后一想哪里不对劲，又道：“说到底，你还不是自己怕死。”
林木谭摸了一下鼻子，腼腆一笑：“两者都有。”他又补充了一句：“关于不杀奴才一事儿，陛下不要明说。”
吴璇菲：“那朕要怎么说？话说，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林木谭贴近了吴璇菲的耳朵，嘀嘀咕咕了起来。
吴璇菲听得哭笑不得，心中念叨这位奴才真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