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
江锦辞听着颜晴的话,不禁自嘲一笑,“你真以为他们将军府的人会把我放在心上?”
闻言,颜晴一怔,他这话说的——
正想着呢,江锦辞已经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然后用尾部敲了敲桌面,“别多想了,过来坐吧。”
颜晴看他如此行事,索性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然后听话地在江锦辞的面前坐了下来。
“两份阳春面。”江锦辞抬手对一旁的小二说完,而后又将手里的筷子递到颜晴的手里,“你刚刚想的那些事儿不会发生。别说将军府的人不可能跑到这儿来找我麻烦了,便是我直接去叩响将军府的大门,也不会有人多分给我一个眼神。”
颜晴闻言,不禁怔然。
虽然她早前就听说过江锦辞在将军府的处境,可如今亲自从江锦辞的口中听到这一番话,她的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
江锦辞作为将军府嫡长子——
分明富有着显赫门楣,却又贫瘠落魄的孑然一身。
有家,却没有家人。
在偌大的将军府里,至亲想着法子要取他性命,奴仆皆视他如草芥……
那动辄被人算计欺辱的日子,甚至活得不如街上乞讨的乞丐。
颜晴想到江锦辞的处境,心思沉沉,难得安静。
反倒是江锦辞,这会儿见她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踌躇模样,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被这些与我无关的人事左右情绪。”
在江锦辞的心里,他一直都没有把将军府的这群人放在眼中。
因此他们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并不能影响自己分毫。
正说着,两碗阳春面就热气腾腾地盛了上来。
颜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吃食上。
能劳动江锦辞穿越大半条街带她过来吃上一口的阳春面——
味道定然是不俗的。
颜晴满怀期待地吃了一口——
怎么说呢,不能说难吃,但也完全没到好吃的程度。
颜晴将就地扒了两口,然后抬头看向江锦辞,“带我过来是要说什么事儿?”
江锦辞笑着点了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到底省事儿。
他再次看了眼将军府的方向,终于在人群中瞧见了自己要等的人,“看到那个头戴银簪,身着一身红袍的女人了吗?”
颜晴顺着江锦辞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
这一身红袍极为扎眼,颜晴就是想不注意都难。
她运目仔细看了看,那女人约摸三四十的年纪,身形虽然不高,但身材却显得有些肥大。
尤其是杵在一堆丫鬟里面的时候,尤其显得五大三粗。
模样看起来倒是寻常。
若不是江锦辞特意指出了她,颜晴怕是都不会留意。
颜晴可不认为江锦辞会无缘无故地特意给自己指认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于是一时嘴快地直接问道:“她是什么来头?”
嘶——
颜晴可真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原主好歹在将军府住过一段时间,这要是在府里上得了台面的人,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完了完了!
这下江锦辞怕是又得生出不小的怀疑!
颜晴叫苦不迭地想着一会儿自己能用来解释的说辞,可出乎颜晴的意料,那头江锦辞竟半点儿也没有因她的话而感到诧异,只是悠悠地继续说道:“那是刘鸢儿的贴身管家王氏。”
“这王氏性情极为泼辣,仗着有刘鸢儿的宠信,在将军府里的地位不亚于主子。”江锦辞一边吃面,一边说道。
颜晴:???
他居然没有追究自己话里这么明显的漏洞,反而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给自己介绍起来了?
他难道不知道,按照道理来说,自己也应该认识这个王氏?
颜晴被江锦辞这一通话给说得一愣一愣。
大抵是她的目光太过于惊诧,江锦辞淡淡瞥了她一眼后,又轻笑着替她解释道:“你以前一门心思都扑在江沐风身上,怕是连王氏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留意过吧。”
“啊对对对!”颜晴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一阵附和点头,“我以前就是个恋爱脑,完全没有把其他人放在心上过!”
开什么玩笑!这送上来的借口她还能不用?!
颜晴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聚精会神地坐在江锦辞的跟前听他继续介绍。
只是——她这会儿背对着将军府。
听江锦辞说话的同时,还得转身去看将军府门口的现场实景对上号。
几次下来渐渐有些不耐烦的颜晴,干脆一把端过了手里的阳春面,然后跟江锦辞挤在了一条板凳上。
呼!还是这里视野好!
颜晴刚满意地舒一口气,却发现江锦辞突然停下了陈辞。
她皱了皱眉,一边扒了口阳春面的同时,一边用手肘怼了怼近在咫尺的他,“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偌大的一张方桌,两人并肩坐在一条板凳上。
江锦辞感觉自己随便活动活动都能擦上她的衣料。
他有点儿不自在地握了握手里的筷子,然后才继续接道:“王氏跟刘鸢儿同气连枝,她的所作所为大多都能代表刘鸢儿的意思。”
原来是心腹啊,怪不得腔调拿得这么足。
虽然隔得这么远,颜晴听不清这王氏嘴里究竟在振振有词些什么。
可是从她这会儿叉着腰,一副怒容的模样地对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婢叱责的模样也知道,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颜晴一边听着,一边用探询的目光打量着将军府。
此刻,门口除了有一脸颐气指使的王氏,还有十几个上上下下忙活的家丁小厮。
这些人不是把大件的东西搬进搬出,就是提着各式各样的除尘清扫工具,正兢兢业业地清理着将军府的门面。
颜晴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终是在他们急色匆匆的步伐中猜出了些端倪,“将军府是要办什么大事儿?”
“是啊。”江锦辞似乎就等着颜晴这话,他点头应和的同时,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颜晴,“而且——这件大事儿还与夫人有点儿关系。”
“跟我有关?!”颜晴疑惑了。
“正是。”说到这儿,江锦辞似乎胃口大开,他重新提起了筷,“这所谓将军府的大事儿,便正是关于之前曾经许诺要娶你的江沐风。”
“他即将迎娶工部侍郎家的嫡女进府,明日就是文定。”江锦辞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吃下了大半口阳春面。
可尽管江锦辞此刻装得极为自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握着筷子的手,究竟用了多少力道。
他在紧张。
如果这时候的颜晴没有因为江锦辞话里的内容而震惊,那此刻定然会发现他的不同寻常。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颜晴,完全傻眼了!
她看着面前的阳春面,这会儿别说是食欲了,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胃里一股翻江倒海的呕吐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一家子?
难怪刚刚刘鸢儿百般推辞不想让她去将军府!
难怪江沐风得知自己没死的时候满眼都是遗憾!
这可真是一对狼心狗肺的母子。
一边在这里吃原主的绝户,一边背地里已经联络好了下家!
颜晴坐在椅子上忿忿不平,而旁边的江锦辞却是一点儿也没落下她脸上的反应和表情。
——她脸上没有丝毫被辜负了的哀恸与难过,只有最纯粹的愤怒。
看到这里,江锦辞也不再佯装吃什么阳春面,眼底闪过一抹真切笑意的同时,竟没由来地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江锦辞今日之所以会带颜晴来这儿,其实说到底,是存了几分试探意思的。
江锦辞想要知道,面前的颜晴是不是真的对江沐风没有了旧情。
以便他进一步确认——她真的不是原来的那个颜晴。
可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一开始的设想推进,作为布局人的江锦辞本该坐等着结果,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心里竟然有一些说不出的紧张。
他也不知道自己兜底在紧张些什么。
或许——
江锦辞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颜晴。
或许他内心深处在期望着,眼前的女子与当初那个颜晴没有半分瓜葛吧。
可为什么希望她不是呢?
江锦辞自己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这很有可能与他当初养那只兔子一样吧——他太需要有一个能够跟将军府完全不搭界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了。
江锦辞随意在心里替自己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对于从来没有感受过温情,也从来没有付出过任何感情的江锦辞来说,这样的情绪陌生至极。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再往里继续深究。
他只是单纯地将颜晴与自己曾经养过的兔子做起了类比,而后便将这件事儿给生生忽略了过去……
而这边在心里对江沐风和刘鸢儿丧心病狂的行为一顿狂喷特喷的颜晴,并不知道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内,江锦辞的心思到底转圜了多少遍。
她把面前吃了半碗的阳春面推到一边,瘪嘴着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败火的清茶。
气大伤身!
尤其还是因为那一对歹毒的母子,实在不值得!
颜晴往嘴里猛灌了一口,突然又想起江锦辞说的——明日就是两府的文定。
——文定。
颜晴曾经在古籍中读过相关的篇章。
所谓“文定”,指的就是男方送“过书”之后,女方送“回帖”表示认可,如是走完流程,则代表两方已经达成了初步意向,基本确立了婚约。
而文定既然在明日,就说明女方家会来这将军府?
想到这里,颜晴顿时肺不炸了,气通顺了。
说机会!机会不就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