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情势说复杂也简单。
可是说简单——
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将条理捋顺的。
颜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重新审视当前的情况。
按照她以往工作的思路,当前阶段最应该明确的,就是接下来的行为框架,比如先确定——什么是一定不能碰的,什么是可以尝试突破的。
颜晴指节有规律地在窗沿上敲击,心中不禁开始慢慢盘算起来。
就当下的情况来看,逃跑显然已经属于禁止地带。
自己今天才往外跑了一会儿,就被江锦辞在城门口逮了正着。
这江锦辞虽然看着瘦弱,但可真不是个善茬。
自己要是逃跑再被抓,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因此,颜晴当即把这件事儿列为禁条,并打定主意:今后若非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否则自己绝对不会再去动这样的想法!
想到这里,颜晴不禁又开始考量起了可以尝试突破的地方。
颜晴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最终眼里有了几分决断。
目前自己能够下功夫的,约摸就在将军府。
她跟江沐风已经打过了照面,旁的不说,就拿他离开前那完全不加掩饰的白眼便能看得出来,也不像是个胸有城府的性子。
至少说——
要比江锦辞好对付许多。
正是因为如此,颜晴白日里跟江锦辞说的那一番话,至少有七分真实。
——相比较于江锦辞这种喜怒无常的人,颜晴更愿意与将军府的那几人做对手。
而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对付将军府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颜晴也愿意为此努努力。
因为光从品性考量,那两人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刘鸢儿诓骗涉世未深的姑娘,企图干出吃绝户的勾当,其心自然可诛。
江沐风利用自己对江锦辞下手,并企图将自己一同处理在这桩事件里,狼心狗肺。
颜晴对他们有成见,这办起事儿来的动力自然不会少。
因此,自己不久前说的跟江锦辞联手,然后想办法从将军府中要回嫁妆,实在是可行之策。
这样行来,不仅算是给原主报仇雪恨,更是能够直接向江锦辞证明自己的诚意。
只要江锦辞能相信自己是跟他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届时再行让他放松对自己的警惕,找机会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显然要比现在的情况好上不少。
想到这里,颜晴心中顿时有了谱。
因为思路清晰,颜晴心里的包袱减轻了不少,甚至开始乐观地觉得拿回嫁妆后,她完全可以跟江锦辞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江锦辞虽然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但好在是能够听得进道理的,现在自己已经用嫁妆的说法安抚住了他,至少说明他也是赞成自己的计划的。
等到时候自己取回嫁妆,再提出分给他一半之数,他定然不会拒绝。
而这一半数目的嫁妆给出,颜晴可一点儿都不会觉得肉痛。
在她看来,这一方面是替原主还了坑害江锦辞的债,另一方面也能借此情谊推说离开。
以江锦辞现在的生活条件,在把自己绑在他身边和获得那么一笔丰厚的报酬之间,定然会选择后者。
于是到了那时,他们两不相欠,自己自然可以安稳脱身。
想到这里,颜晴更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解决了心里头一桩大事,颜晴脚步轻快地走回床榻仰面躺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还没有半点儿睡意。
颜晴由着思维发散,不免又想到了今晚的江锦辞。
比如他在厨房时的帮衬,比如他给自己留下的那一盆清水,还有比如他刚刚毫不犹豫地主动睡在了书房——
这男人有时虽然森冷可怖,但到底也算是半个君子。
至于性格……
颜晴忍不住遗憾地摇了摇头:大抵是因为凄惨的身世,所以才一步一步长成今天这般模样吧。
想到这里,颜晴不免有点儿唏嘘。
她摇了摇头,翻了个转身,连外衫都没有脱,合衣睡了一夜。
***
翌日。
叫醒颜晴的不是清晨的第一束光,而是窗外一阵惹人心烦的喧闹。
颜晴被吵嚷得没有半分睡意,简单地抹了把脸,蹙眉走出了房间。
这刚一出门,颜晴就被院子里的大阵仗给吓了一精神。
好家伙!竟然是她上次在车队里看到的二房夫人刘鸢儿!
这不就是骗光原主嫁妆的黑心叔母么?
颜晴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去找她呢,她倒是先自己找上门来了!
只不过,今日的刘鸢儿不是单枪匹马,她的身后还簇拥着一大群丫鬟小厮。
他们来势汹汹地站在那儿,而他们的对面——
是形单影只的江锦辞。
就在颜晴打量形势的时候,刘鸢儿也正在瞪着一双美目看着她和江锦辞。
***
时间倒回一天前。
那个时候刚刚结束礼拜的刘鸢儿从祠堂出来,刚净着手呢,便有下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禀告道,“夫人,江锦辞那边出事儿了。”
刘鸢儿闻言,动作仅仅只是一顿,似乎压根没把江锦辞这人放在心上,“出事是为何意?”
“少爷今日去找了江锦辞麻烦,可是——”下人一脸紧张地将江沐风暗算不成,反被官府的人看了笑话的事儿一一说明。
上一刻还悠然自在的刘鸢儿,听到后面直接冷了脸色。
哐。
她一把甩开了丫鬟手里端着的金盆,脸色勃然,“真是糊涂!”
刘鸢儿万万没有想到,江沐风竟然背着自己,唆使颜晴那个蠢货给江锦辞下毒!
想到这里,她怒气难消地狠狠将那得耗寻常人家几年工钱的金盆,一脚踢到了一旁的湖里,厉声道,“把江沐风给提回来,我仔细问问他情况!”
“是——”下人惶恐地应声,连忙退下找人。
而刘鸢儿则兀自气愤难当地等在了前堂,直到她看到一身酒气的江沐风跌跌撞撞从外面走回来。
刘鸢儿本就气郁难平,结果看到江沐风还跟没事人一样地在外头花天酒地,那一腔火怎么也忍不住,当即抓着手边的瓷杯往他跟前狠狠砸了过去,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平日没个正形也就罢了,可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坏了我们的大事儿嘛!”
瓷杯轰然在江沐风的跟前炸开。
他脸上的血色瞬时尽数褪下,就连醉意都醒了一半,“娘……”
“我没你这么蠢的儿子!”刘鸢儿气得在厅堂里不住地来回踱步,“你看看你办得那件好事儿!”
“颜晴那个蠢货有没有脑子,你心里没点儿数?”可心中的气完全不能纾解分毫,于是她腾腾腾又走回到了江沐风的面前,“你让她去给江锦辞下毒?不如等着天上下刀子刮中他来得实在!”
“我那是也做好了颜晴那蠢货不能得手的准备。”江沐风被母亲训斥得战战兢兢,但还是不忘努力为自己狡辩,“这毒要是最后江锦辞没有服下,那么她就得毒发身亡!而儿子就等在这个时候,带着官府过去逮人,给江锦辞扣上一定谋杀的帽子,他定然也是逃脱不得的。”
“你想得好好的,可最后的结果呢?”刘鸢儿闻言,顿时嗤笑出声,“非但没有办成,到头来甚至还被江锦辞那畜生给反将了一军!”
“风风火火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平白让所有人看我们二房的笑话!”说到这里,刘鸢儿就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将江沐风一顿臭骂,你行事鲁莽,不计后果,做事儿之前压根就没有跟我商量,就贸然对他们出手!”
“再后来更是在还没确认实施情况下就直接报官,你说你做事儿这么不周全,今后如何能担当整个将军府的大任!”刘鸢儿真是越想越气,不知道自己为何生了一个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江沐风听着刘鸢儿的训斥,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儿子报官前分明闯进去确认过的!那颜晴是真的确确实实断了气!”
“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带了官差回来后,她竟然又会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江沐风说到这里,顿时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刘鸢儿的身边,“娘亲!这件事儿如此蹊跷,会不会是颜晴那蠢货伙同江锦辞那厮一道在欺骗我们?”
除此之外,江沐风实在找不到第二种可能。
刘鸢儿站在一旁听着江沐风的话,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确实也不排除那蠢货受江锦辞蛊惑,突然背水。
想到这里,刘鸢儿心里顿时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过去从来都是她拿捏两个人的份,没有想到今次竟然被他们合起伙来戏弄,让二房吃了这么大一次亏。
刘鸢儿真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一口气。
基于此,刘鸢儿当即决定次日亲自来会会这两个翅膀长硬了的家伙。
他们如此不安分,要是再不好好敲打敲打,还不知道下次是不是要骑到自己头上来。
***
此刻,刘鸢儿站在江锦辞的破败院子里。
目光不善地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
她今天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过来就是过来警告他们:以后最好给她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