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辞看到贸然来访的刘鸢儿时,便知道定是来者不善。
以刘鸢儿的性子,他们就是饿死冻死在这别院,怕是也懒得置理。
如今竟然亲自过来,想必是听说了昨日发生的事情,想要过来打探一二甚至兴师问罪。
刘鸢儿跟江沐风不同,可不是个轻易能糊弄过去的主。
“叔母突然造访,锦辞当真是受宠若惊。”江锦辞担心颜晴的变化被她察觉,因此便生了将人拦在屋外的心思。
“只是——”江锦辞有些窘迫地看了眼身后的家宅,对刘鸢儿讪讪一笑,“锦辞这儿无茶无食,怕是会怠慢了叔母。”
“无妨。”刘鸢儿的目光越过他,径自看向了他身后,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听沐风说,晴儿近来身子不大爽利,想着过来关心一番小辈而已,不必走那些虚礼。”
说完,刘鸢儿便准备越过江锦辞往卧房而走。
“叔母见谅。不是锦辞不欢迎叔母,只是我夫人如今风寒在身,怕叔母见了后无端感染。”江锦辞的反应自然不会输她,见此连连后退了两步,伸手拦在她的面前,“叔母的心意锦辞和晴儿心领了,但为叔母的身子考量,这面——还是不见为好。”
刘鸢儿闻言,眉头瞬时蹙了起来。
虽对江锦辞的话感到不悦,可一时半而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停顿半晌,她只好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便在前堂坐坐。”
刘鸢儿转换了话头,笑得一脸和蔼地对江锦辞道:“说起来有段时间没有同你聊过,也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你夫妇二人住在外面可还适应。”
若不是江锦辞知道她掩藏在慈眉善目底下,是如何险恶的心肠,怕是真要被她这一番关怀之语给骗了过去。
江锦辞眼底闪过一抹讽笑,步子没有让开分寸,“有劳叔母您挂心,我们夫妇二人一切安好。”
江锦辞屡次三番的阻挠,让刘鸢儿心里不禁带了几分恼意。
“你这孩子向来喜欢逞强,这过得到底怎样,叔母今日还真得亲自去看上一眼,”刘鸢儿的耐性被磨了一半,就连挂在嘴角的笑都僵了不少,“莫不然,怕是不能心安。”
刘鸢儿说着,当即准备拨开面前的江锦辞往里面走。
可江锦辞哪里能让,那手照旧拦住了她的去路,“叔母——”
“侄儿三番两次的推拒究竟是为何意?”江锦辞推拒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刘鸢儿瞬时板起了冷脸打断,“今日,我这做长辈的亲自登门看望,你屡次阻拦,不让我进屋,种种行为,哪里合乎我大梁所倡的孝悌!”
大梁以孝治天下。
“叔母误会锦辞了。”见刘鸢儿这一顶高帽往江锦辞头上扣下来,江锦辞眼底闪过一抹幽幽的讥讽之意,下一瞬立即见招拆招地朝刘鸢儿行了个大礼,“并非是锦辞不欢迎叔母,只是家舍简陋,实是担心尘灰脏了叔母的华服。”江锦辞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刘鸢儿就是想找茬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她看着堵拦在自己身前的江锦辞,心中忍不住吐槽腹诽。
——这小兔崽子才搬出去多久,平日那乖顺劲儿都不见了!
居然敢跟自己顶嘴?
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飞了?
刘鸢儿想到这儿,眉眼之中闪过一抹讥讽:这世上,还没有我刘鸢儿想进却进不去的门!
你不是不让我进屋?
那行呀!既然你不让我进,那我便让另一个过来迎请!
“锦辞此言差矣。”这么想着,刘鸢儿当即提高了嗓门儿,开始跟江锦辞掰扯,“叔母一直将晴儿当成是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如今只不过是想看看她,确认她身子无虞,至于其他,我哪还会在意?”
刘鸢儿说着,目光越过面前的江锦辞不住地往院内探看,同时声音又拔高了稍许,“若是——晴儿这会儿醒着,定是也愿意来看看我的。”
刘鸢儿的说辞是一套一套,但目的旨在引出房间里的颜晴。
所幸,她的心愿没有落空。
在一番喧哗的来往中,颜晴被她吵醒,强撑着迷蒙的睡眼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颜晴揉着朦胧的睡眼从房间里走出,看着面前相对而站的江锦辞和刘鸢儿,甚至还有点儿处于没有反应过神的状态。
这——昨晚睡觉前还想着要怎么跟此人过招呢,没想到今儿一睁眼,人就已经自己送上了门。
这不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嘛!
颜晴心中精神一震,而见到她的刘鸢儿同样也是眼前一亮。
还不等这头颜晴有所反应呢,那头刘鸢儿当即一把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锦辞,一副担忧的模样,上前拉住了颜晴的手,“晴儿……”
“叔母听说你生了病,当即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探望。”刘鸢儿说着,眼眶里都挤出了两朵泪花,“快跟叔母说说,如今身子可还有哪里不爽利?”
颜晴被刘鸢儿的两朵眼泪唬得一跳,随即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兴奋起来。
好演员啊!演技派啊!
要这刘鸢儿是块木头,颜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呢。
如今见这老嫂子有点儿功力,颜晴怎么会怕她不接招?
可真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冤家,这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这嫁妆钱——你就乖乖准备好吧!
颜晴心中一阵得意的同时,迅速接上了刘鸢儿的表演,热情地反握住她的手,一脸委屈巴巴地腻了上去,“我就知道叔母定然不会忘记晴儿。”
“晴儿这一天等啊等,就是盼着叔母能来看看我呢。”颜晴一边说着,一边将刘鸢儿请进了前堂。
两个人姐妹好的往里面走,而站在一旁看了个全程的江锦辞,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两人——
江锦辞摇了摇头,罢了。
借这个机会,正好看看颜晴昨日所说之事是不是在糊弄自己也好。
这么想着,他也没有再行阻挠,而是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叔母过来怎也不提前跟晴儿说一声,如若知道了,晴儿一定要亲自跑去将军府迎接的。”
颜晴一边将人请到了书房坐下,一边殷勤地给她倒了一碗水。
只是这灰不拉几的碗的边缘毛毛刺刺,端着的手感极为粗糙,就连里面盛的水也是过了夜的凉白开。
刘鸢儿这辈子哪里喝过这种东西!
将军府马厩里的用料都要比这高几个档次。
强忍着厌恶和嫌弃,刘鸢儿把碗放在了一边,然后迫不及待地用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指腹。
她总觉得上面沾着油渍,黏糊糊的。
刘鸢儿努力按捺着心里的不爽,一边假笑着将颜晴拉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若是可能,刘鸢儿当真是想站着跟颜晴对话。
她这辈子都没有坐过这么硬的椅子,她想——就是将军府下人用的摆件,都要比这强上太多。
“跟叔母说说,怎么好端端的感染上风寒了呢。”刘鸢儿努力将心里的鄙夷与嫌弃抛在脑后,换上一脸大家长的面容,对颜晴嘘寒问暖起来。
颜晴知道刘鸢儿一直看着自己,于是便故作小心地朝江锦辞的方向觑了一眼,对刘鸢儿摇头,“许是因为那日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颜晴的脸色确实难看,唇畔都不如以往红润,反而带了几丝乌青之色。
刘鸢儿长期身在后院,那些腌臜的事情自然知道不少,见颜晴如此的情状,确实像是中过毒的样子。
而看她对江锦辞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怕是私底下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
刘鸢儿心思翻飞,大抵将昨日之事捋顺了个大概。
这计划确实按照他儿子所预计的推进,只是他求胜心切,还没有仔细确认颜晴的死活就贸然报了官。
恐怕是颜晴虽饮下毒酒,但因为料下不够猛,所以根本没有断气。
想到这里,刘鸢儿难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
只差一步,便能一口气解决了这两个挡路的石子儿。
“你呀,行事如此不小心,叫叔母怎放心得下呢。”刘鸢儿一边想着,一边拉住颜晴的手,不断宽抚地轻拍,“日后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莫再叫叔母牵挂了,可好?”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真切。
若不是颜晴早就知道这刘鸢儿是什么样的货色,想必还真要被她三言两语蛊惑了去。
想到这里,颜晴不由在心中感叹地摇了摇头。
这人段位如此之高,也难怪原主会被她忽悠得团团转。
“这次是晴儿不懂事儿了。”颜晴一边想着,一边装作极为感动的模样地扑在刘鸢儿的怀中,“叔母您放心,晴儿今后一定好好保护自己。”
“自从晴儿父母离世,这天底下最关心晴儿的人,就只剩下您了——”颜晴伏在刘鸢儿的怀里,声音都不禁有些哽咽。
刘鸢儿低着头,看着颜晴如此眼底不禁闪过一抹讥讽:这蠢货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
这么想着,她又不禁看向了一直坐在一旁的江锦辞。
既然那杯下了料的毒酒被颜晴饮下,想必江锦辞那小崽子已经发现了自己儿子的计划。
难怪今日竟然敢公然跟自己唱反调,想来是对儿子的所作所为憋着一股气呢。
呵,这小崽子!
没想到被赶出来之后倒是学聪明了。
只可惜,他跟颜晴这蠢货一样,把所有的心思全部都挂在了脸上,根本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