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辞看着颜晴好一会儿，过了良久，这才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好。”
他从来就知道，颜晴不是被娇养在金屋里的菟丝花，她的能力不输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
既然自己已经妥协让她留在怀城，那些事儿她迟早应当面对，实在不需再三推诿。
于是，刚刚到城主府的两人便跟着龙吟军其他守将一起，转道去了城墙。
这一路上，颜晴问了江锦辞近况，江锦辞也不隐瞒，事无巨细地将当前的局势通通告诉了颜晴——自然也包括了接管虎符这一件事儿。
江锦辞说到这儿，不由小心地看向了怀中的颜晴，“会不会觉得这件事儿我做得鲁莽了一点儿？”
那些明的暗的不赞同，江锦辞之前那一会儿功夫里不知道听了多少，虽说他一直都没有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但此刻面对颜晴，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她的看法。
颜晴顿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你比赵英才头脑清醒，与其虎符放在他手里，让你处处受制，不如握在自己手中放手一搏。怀城是最后一道防线，这里要是失守，那谁都活不了，所以不必同他们所说去操忧之后的事情。”
江锦辞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稍许，最后没忍住抵了抵颜晴的发心。
他何其有幸，此生竟能得如颜晴一般与自己默契相通的知己。
***
一炷香后，江锦辞等人来到了城墙地下。
颜晴被江锦辞抱下马，看着面前巍峨的城墙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别怕。”江锦辞伸手牵住了颜晴有些发汗的掌心，然后带着她踏上了古影斑驳的阶梯。
等上了城楼，便登上了城墙。
颜晴站在城墙之上，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沙场，此刻虽空无一人，却仍能让颜晴感觉扑面而来的萧瑟之意，她禁不住往眼前伸了伸手，但很快便内心打怵地收了回来。
颜晴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古代战争的近在咫尺。
江锦辞能够感觉到颜晴这一刻心绪的紧张，他宽抚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对颜晴承诺道：“我会竭力守下怀城的。”
颜晴此刻已然从最开始的怔愣中回过神，再加之江锦辞就在自己身边，她心中也安定不少。
颜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江锦辞，“我也会尽力帮你打完这一场战。”
江锦辞知道颜晴这话不是在无的放矢。
她从京城带过来的十车粮草足以解现在怀城的燃眉之急，这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给了龙吟军一次喘息之机。
“怀城的官僚乡绅逃跑的时候都只带走了可以随身金银细软，那他们腹中必定还会有一些粮食存货，”颜晴便不由跟江锦辞说起了自己这一路上听到的消息，“这两日我会与墨之一道再清点一边怀城内所剩的物资，你只顾在前线运筹帷幄，后方的事情都交给我。”
江锦辞看着她已然将一切都计划好的模样，心中顿时感慨万千：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
两人在城墙上的这一番对话当即定了怀城未来几个月的基调，就这样，属于江锦辞和颜晴的漫长考验开始了。
江锦辞率领龙吟军，利用怀城的天然地理优势和敌军相持了三个月有余。
而在这段时间里，颜晴则带领着江锦辞的人到城内以及周边村镇收集各户存有的粮草。
只是，有余粮食中基本只有糙米和豆子，这样吃了没多久，许多士兵就渐渐出现了维生素缺乏的症状。
这样下去可不行——
颜晴看着大家的不良状态，开始发起了愁。
应该怎么样调节大家体内营养的平衡呢？
颜晴搜刮自己之前学过的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知识，绞尽脑汁地尝试着利用黄豆绿豆发豆芽来制作豆腐。
但说到底颜晴也不是行家，经历了好几次失败才堪堪有所见效，这过程之艰难，常常让江锦辞唏嘘不已。
而好不容易等颜晴把豆制品给研究了出来，她又迎来了新的挑战。
毕竟粮食可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随着战争的持续，周边的村镇也开始渐渐供应不上怀城每日所需的粮食，无计可施的颜晴只得开始照着老祖宗所说的箴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来改善当前的条件。
她一边让怀城的守军去各家各户收集菜种，自己则带着城中没能逃出去的妇孺在几个大染坊腾出了一大片场地制作简易的温室。
这对颜晴来说，可谓是个不小的挑战。
毕竟搞金融的改行种地，这一听就是个不小的职业跨度。
但好在颜晴之前对接过一个做水培相关的企业，基础性的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只是知道归知道，这第一次上手实践，颜晴难免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意思，也正是因为如此，旁边那些个被颜晴带过来帮忙的妇孺难免就开始怀疑起这件事儿的可行性。
“老婆子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能在水里种菜的哩，这不是领着我们大家瞎搞嘛？”
“可不是！带着我们一帮子人在这里忙活大半天了，也没见弄出来个什么东西，这不是在浪费大家伙的时间吗？”
不仅是他们，就连江锦辞派给颜晴的几个护卫也不由在旁边嗤之以鼻地摇了摇头，“我就说女人干不了什么事儿，江大人整天让我们守着她也不知道有个什么用！”
“怀城本就缺人，这会儿还圈了这么多人陪她瞎闹，真是耽误事儿！”
……
这些风言风语，颜晴自然都听得个清清楚楚。
只是这水培菜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够看到成效的，就算自己辩解再多也没有什么作用，所以颜晴便也就随他们说道，自己则按部就班地继续着水培大业。
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经过颜晴二十多天的努力下，水培菜终于顺利长出了第一茬。
这直接让之前还唱衰的众人彻底傻了眼。
他们过去只知道菜得种在泥地里，哪里能想得到竟然子啊不见天日的大染坊都能够中出长势这么好的菜苗。
这一下，大家对颜晴的态度立马有了转变。
“夫人远见果然不是我们这些能比的，”一个个纷纷朝颜晴竖起了大拇指，“这水培菜倒是真让我们开了个眼界啊！”
“对对对！我们有了这个水培菜，以后哪里还用担心粮食的问题，夫人当真是我们怀成城的救星！”
面对众人的夸赞，颜晴颇有些无奈地叹道：“这水培菜大概一个多月才能收一茬，远远解不了怀城之困。”
旁边那几个护卫听了颜晴这话，忙不迭地摇头宽慰，“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虽说这时间是久了点儿，但聊胜于无，这些菜足够帮着我们龙吟军度过一段时间了。”
这话倒也在理。
颜晴一开始也没有想过凭着这水培技术直接解决怀城的粮食问题。
于是，试点成功的颜晴很快就将这水培的办法给传授了下去，同时让这些从前只能干等在怀城里的妇孺有了一些能够做的事情。
在颜晴有条不紊的带领之下，水培的蔬菜慢慢开始走上了正道，虽说要十几二十天才能收到一茬，但总归是聊胜于无，这到底是在一定程度上帮着龙吟军又坚持过了一段难挨的时间。
粮草的问题虽然在颜晴的不断尝试和努力下暂时得到了解决，但是在后方闲不下来的颜晴很快就找到了另外的事情。
由于怀城长期被狄人围困，很多士兵都出现了焦躁抑郁等心理问题。
这一日她照例在街上转了两圈，就看到了不下十场的口角，这其中好几个都还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看得出来，因为被狄人压着打几个月，大家心里都有一肚子发不出来的火气。
颜晴曾经作为大公司高层，当然上过不少员工心理学的培训课，因此这一遭可算是撞到了她擅长的领域，回到家就开始调动自己脑子里所有的心理学知识，开始策划起来应该怎么带领大家舒缓情绪。
于是，当江锦辞从战事厅回来的时候就拿到了颜晴这一份策划书。
江锦辞看着这策划书里的好几个新鲜名词，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身边的颜晴，“这是何意？”
“这冥想你应当是知道的，”颜晴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于是直接凑到江锦辞身边给他解释起来，“这个疗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冥想者静心，洗涤身体里焦躁的情绪，这是心理学里最为基础的步骤，之后就是这个解压训练——”
“我设计了几个比较适合在军营里开展的训练，”颜晴说着飞快地往后面翻了两页，“比如说设立拳台，让大家有一个场合发泄心中的情绪，还有就是这种团体操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团队的默契，有利于增加团队的凝聚力……”
颜晴一个一个解压活动介绍下去，最后又翻回到扉页说起了下一条，“建立一对一倾听小组也很重要，这样可以安抚和引导营中的情绪，让大家舒缓心情。”
对于军中士兵这些天来的状态，江锦辞也有所耳闻，本还想着过两日练练兵，重振一下大家的精神士气，却没想到颜晴竟然也看到了这一点，并已经提出了好几套解决的建议和方案。
江锦辞大致过了一遍上面的内容，然后直接将这本策划书递回到了颜晴的手里，“明日我让龙吟军的守将来与你细谈，这——”
江锦辞看了一眼策划书上的抬头，“龙吟军心理康复训练计划就全权交由你来跟进。”
江锦辞前线事务冗杂，这些琐碎的小事儿他确实也鞭长莫及。
颜晴乐得替他分担，于是也没有推脱，当即把这件事儿给大包大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