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辞大抵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此刻问话的语气有多温和。
而正在满心满意地为今日之事郁卒的颜晴，显然也没有注意到。
她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展露在别人面前，在看到突然出现的江锦辞时，她下意识地狠狠揉了揉有点儿发红的双眼，然后将心中那点儿酸涩给压了回去。
她摇了摇头。
待喉头那股哽咽好了不少后，便简单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江锦辞说了一遍。
从伪造交子券来来客阁支取银两，到煽动其他散户加入支取行列。
江锦辞光是听听也能知道，这两件事儿同时发生的威力会是如何。
来客阁不过是个刚刚开始营生不久的当铺，手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充足的资金来应对这一切的发生？
江锦辞看着颜晴红了的眼眶，甚至不用往下追问，也知道来客阁当前的情况。
想到这里，江锦辞的脸色当即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对方布了这么大一盘局，绝非是这京城的无名之辈。
愿意舍得在这件事情上下心血，甚至还请到了更为高明的刻章师傅——
此人地位想必也是非富即贵。
“颜晴”的父亲当年在外地做生意，她是属于投奔京城，认识的富贵人家简直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而据江锦辞之前对“颜晴”的观察，她的圈子简单得似乎只剩下江沐风母子了。
于是，今日这下套之人简直是呼之欲出。
毕竟在不久之前——
他们二人还在将军府大闹了一场，又一次跟江沐风他们结下了梁子。
他们倘若什么反击的动作都没有，江锦辞才要奇怪。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面前情绪稍稍转好的颜晴，“你是不是也猜到是谁了？”
颜晴揉了揉还有点儿泛酸的鼻尖，而后缓缓点头，“大概。”
江锦辞看了眼颜晴委屈巴巴的神态，以及一双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最终又不忍地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但这没让他的心情好上半分。
看着一片狼藉的铺子，江锦辞心里那股滔天大火是怎么也压不下来。
他亲眼看过颜晴是如何一点点将这里布置起来的。
这屋子里的每一处都藏着她的心血。
江锦辞深知颜晴对来客阁的爱护，所以此刻看到面前的凌乱，心中仿佛能感同身受到颜晴心中的难受与不快。
想到这里，江锦辞的脸色就越是难看，神情便越是阴冷。
——他们以前对自己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罢。
毕竟谁叫自己身上流的是江家人的血，一开始就已经入了局。
可颜晴不是。
她不过就是阴差阳错出现在了这个时空，又阴差阳错地被迫卷入到自己和将军府的这场乱局之中。
她何其无辜？
可刘鸢儿他们，竟然还是把那些阴私的念头通通算计到了她的身上。
江锦辞想到自己刚刚进来时，颜晴捂着脸抽泣的模样。
——她何曾有过这样的委屈！
就是当初自己拿剑胁迫她时，她也没有落过一滴泪。
江锦辞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往里深究，心里的那股怒火便越是忍受不住。
没有冷静，只有愈发上头。
一股滔天的怒意瞬时淹没了江锦辞的理智，甚至俨然有一种理智被燃烧殆尽的感觉。
江锦辞索性由着自己的心气，直接提着佩剑就往屋外而行。
原本还在郁卒的颜晴见状，心里顿时一阵咯噔。
哪里还管得上伤心，连忙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干什么？！”
江锦辞神情不悦地抽回了被颜晴牵住了袖子，“放开。”
“你难道要找去将军府？！”颜晴声音中完全是不敢置信的震惊。
在她的印象里，江锦辞脾性虽然古怪，但绝非是不理智的人，而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已经超出了颜晴过去所对他的认知。
江锦辞不知颜晴心中所想，此刻站在门前也不否认，他整个人站在背光处，一张脸阴沉的宛若暗夜里的修罗，光是看一眼都让人心惊的程度。
颜晴强忍住心中的惴惴，然后快步越过面前的江锦辞，拦在了门口，“你冷静一点儿。”
大抵是因为着急，她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我现在很冷静。”江锦辞铁青着一张脸道。
颜晴看着江锦辞这态度，那当真是又气又急。
她不知道好端端的，这人怎么突然就失了智。
虽说这来客阁确实也有他的投资吧——但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为了这几百两银子而意气用事的人呀。
“你是从将军府里出来的，你难道还不知道里头防卫的森严？”颜晴试图开始唤回江锦辞的理性，“你一个人单枪匹马过去算账，能讨到什么好处？”
而这会儿怒意上头的江锦辞哪里能够听得进去，他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颜晴，说道，“让开。”
他声音冷得让颜晴光是听着都不由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相比较于害怕，这会儿颜晴心里更多的还是对江锦辞的埋怨与生气。
这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固执和较真？！
这头儿颜晴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江锦辞放弃这念头呢，下一刻他便已经一步上前准备推开自己——
这！
颜晴急得死死用手扣住门板，气昏头之下，直接大骂：“江锦辞！你是不是脑子有泡！”
“我要早知道你今日要去送死，那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为了把《再世》看完而留下来！”这会儿颜晴被江锦辞气急，完全顾不上思索，将心里的气急败坏脱口而出，“我早就应该走了！走得越远越好！”
颜晴的斥骂落下，原本还在为走不走而推搡的两人，瞬时都停下了动作。
这一刻，屋内寂静得银针落地可闻。
颜晴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江锦辞，他此刻站在月光之下，整个人被镀上一层银光之后，看起来身形更加单薄和凄凉。
颜晴心中没由来的咯噔了一声。
——完了完了。
她好像把话给说过分了。
江锦辞刚刚那么怒意勃然，说到底也算是变相在为自己讨回公道，结果她竟然还不客气地说他脑子有泡，非要去送死。
这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就在颜晴心中七零八落，暗暗开始懊悔自己呈口舌之快时，江锦辞的嘴角却突然扯出了一抹讥讽之笑，“你留下来，仅仅只是因为想看《再世》？”
颜晴：？？？
不是。
她刚刚那句话的重点难道是在这里吗？
颜晴被江锦辞的反问弄得是一头雾水。
她以为江锦辞会为为自己说他脑子有泡而生气，却没有想到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点？
不是，他这是哪门子的脑回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