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的手术刀,丢到了专用工具箱里。
薄轻臣摊开手,另一把手术刀,又落到了指尖,许青禾根本不敢看向工具箱里染血的刀具。
屏幕上已是鲜红一片。
仪器报警。
薄轻臣神色严肃,临危不乱,
“找到合适血型没?”
有人匆匆拿进血袋,众人松了口气。
血袋里的血,源源不断输进病人身体,刘放发白的唇色,渐渐回暖,许青禾提到嗓子尖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
血点终于找到,细小的钳子,轻轻夹住了破掉的血管,那细小的火光,由血点慢慢向屏幕扩散,鲜红的浮光,渐渐被那火光驱散,屏幕逐渐变得清明。
空气里,凝重的气氛,在慢慢消散。
虚惊一场。
好险。
差一点,刘放就去见了阎王,这得归功于薄轻臣精湛的医术。
众人看向薄轻臣的目光,个个全都充满了崇拜。
许青禾安静地注视着薄轻臣。
薄轻臣眉眼仍不见一丝松动。
这个男人,可能从来不会有大悲,或者大喜。
也许, 这样的惊险,在他无数临床医学经验里,不值一提。
男缝合伤口的手指,灵活而又熟练。
伤口缝合完毕,也标志着一场生与死无声较量落幕。
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医务人员,薄轻臣走出手术室。
许青禾顿了半秒,随即也跟着离开。
她没有再跟着薄轻臣进专用消毒室,而是脱下身上的防菌服,交给了护士,从特殊通道出来时,她站在门口,再也挪不动步伐。
张着红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许青禾闭上眼,脑子里回放的是手术室惊险的一幕。
今天如果不是薄轻臣出手。
她舅舅刘放一定走了。
她甚至在幻想,如果四年前,有薄轻臣帮忙,也许妈妈也不会离开她。
浑身虚脱无力,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身后,有支男人的手伸了过来,将她揽了过去,许青禾扬首,对上的是薄轻臣深邃而又冷沉的黑眸。
男人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
“晕血?”
她脑子很晕,视野已经开始模糊。
在男人明亮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以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
她掀了掀唇,却无法说出一句话。
失去意识前,感觉那双掐在自己腰上的手,用力到让她窒息。
等她醒来,入眼帘的是薄临修焦急的脸,
“你醒了?”
薄临修眼睛里,有惊喜掠过。
“禾儿,你吓死我了。”
薄临修伸手过来,要抱她,她微微挪动了下身体,抗拒是那么明显。
薄临修的手,僵在空气里。
“我的血型与你舅舅正好配得上,不然……”
薄临修挽起了袖子,手臂上全是抽血的痕迹,不言而喻,血是他抽的。
是他救了刘放的命。
“谢谢。”
许青禾说话的声音,有力无力。
这声真诚的谢谢,让薄临修喜极而泣。
“没事没事,你的舅舅,也是我的舅舅,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我与你夫妻四年,从不知道你晕血,禾儿,你的脸,比我还白,我回去给你炖点汤,为你补补身子。”
他薄临修几时下过厨,这四年,都是许青禾伺候着一日三餐。
哪怕是一双袜子,他也找不到置放的地方。
薄临修作势要走,迟迟没听到许青禾的声音,男人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瞥向许青禾的眼神,泛起浓烈的失望。
“禾儿,都这样了,你还不肯原谅我。”
许青禾咬了下唇瓣,
“你救了舅舅,我感谢你。”
这感谢是真心的,但是,涉及她们的感情,她不愿意再开口说半句。
昨日种种,已如流水逝去。
薄临修点了点头,
“不用谢,应该的。”
他不喜欢女人说话,这么客气,那会拉远他们的距离。
他也嫉妒为刘放手术的,是薄轻臣,而不是他。
薄临修走了。
约莫十来分钟,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许青禾沉浸在那场震惊的手术里,并没注意到进来的人。
“好点了么?”
是薄轻臣的声音。
许青禾抬头,目光沿着黑色西服往上,挺阔的肩,立体的五官轮廓是薄轻臣的。
此时,许青禾心绪复杂,明显也很激动,眼睛里有湿意在涌动。
“谢谢你。”
虽说输血的人,固然重要,但最重要,还是薄轻臣高超的医术。
“刚刚去看了你舅舅,状态很好,你不用担心。”
只要刘放能脱险,许青禾就不再管。
“接下来,要商讨追究对方责任的事,那几个人,已经进去了,警察昨晚连夜审讯,那几人已招供,赔偿还是……”
“我想让他们进去。”
薄轻臣凝视着许青禾平静的神色,眼眸深了几分,
“进去应该会量刑,不过,判不了几年。”
看来,薄轻臣早在她沉睡这段时间,已咨询了相关律师。
许青禾懂他的意思,
判不了几年,还不如让他给相应的赔偿,毕竟,刘放需要钱治疗,以及偿还倒债务。
许青禾说了自己的想法,
“进去后,就不用再缠着舅舅不放。”
一劳永逸。
听得出来,她不在乎钱,虽然,她也缺钱。
但她选择,将坏人绳之以法,钱再多,难买命,她不能让不法份子为所欲为,花几个钱了事,再去祸害下一个。
短暂的沉默后,薄轻臣转移了话题,
“你确定还要进研究所吗?”
许青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的脸,还有那么白?”
薄轻臣嘴角轻扯了个弧度,
“不算白,但气色并不好。”
许青禾一字一顿,眼神坚定,
“我不晕血,这次……只是意外。”
身为医生,薄轻臣当然清楚,面对自己亲人的血,那种惊人动魄的场面,对许青禾来讲,不是一般的考验。
薄轻臣面上掠过复杂,
“真有点为你担心,晕血的人,是不适合干医生这一行,尤其是内科……”
许青禾知道他担心什么,
怕她过不了心理这一关,导致不能毕业。
如果不能毕业,她所有的付出与努力,全都白费。
“谢谢薄医生的关心,不论多艰难,我也会跪着走完自己选择的路。”
不知道是自己这几年心操得太多,改变了体质,还是因情绪不好,才会导致自己没办法面对那大量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的鲜血。
她是咬牙支撑着看着薄轻臣做完刘放手术的。
没晕在手术台前,是因为怕影响了薄轻臣发挥,导致刘放命丧黄泉。
当然,或许是她多虑了,她影响不了薄轻臣。
她也怕,自己晕倒,大家忙着抢救她,而耽搁了救刘放的最佳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