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牛拉了拉齐氏的袖口,“娘,你不是说大伯从前见狗躺在自家门口都要踢上一脚,怎么有点不一样?”
齐氏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她依稀记得当年刚成婚没多久,去邢老汉的小食摊帮忙,有只流浪老狗瘦骨嶙峋的来讨饭,她见狗可怜便扔了一块客人吃剩的骨头。
没想到一脚被邢大山连狗带骨头踹到墙上。
那老狗呜咽了两声,满眼哀怨的一瘸一拐离开。
那场景一辈子齐氏也忘不了。
可现在大哥捧着鹌鹑放都不舍得放下,完全与记忆中的判若两人。
齐氏只能自我安慰:“你大伯喜欢家禽。”
邢大山听完邢锦的饲养鹌鹑几乎,简直不要太高兴。
他亲自画图,让曾当过几天木匠的邢二山给他做一个鹌鹑饲养箱,又让刘红梅给宝贝鹌鹑做草垫和草窝。
一切安置妥当,一家人才总算腾出时间坐下来吃饭。
有了鹌鹑后的邢大山吃黑馒头都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邢锦将凉拌莴笋分给家里每人,邢一牛还不忘将菜价大涨的消息分享给家中每一位。
“真的长得这么邪乎?”
“嗯,光这十斤菜就要了咱一百文!”
“啥?”邢老汉原本还觉得这莴笋挺好吃,听了菜价,现在吃一口都觉得是罪过。
“菜价都疯涨成这样粮食肯定会更贵。”
“朝廷就算开仓放粮,百姓仍旧吃不饱饭。”
邢家人感慨了一番这几年世道艰难后,邢锦将蛎壳的事情说了一遍。
“爹,明天你随我去集市看看,行的话在就要炼石灰了。”
“好嘞,等我跟张老大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借他们家牛车一用,否则一车的蛎壳,累死你爹我也搬不回去。”
一家人简单吃完晚饭,早早睡去。
对于穷人,睡觉是最好的忍耐饥饿的办法,运气好的,说不准晚上还能在梦中饱餐一顿。
城东盛家军驻地,裴元站在篝火下仰头望月。
“裴元。”
洪小旗从远处朝他走来。
“这个是唐知县给邢大山一家的赏银,明日我要去仓房核对军粮数目,你若是没事帮我送给他们。”
原来唐知县听闻洪小旗与邢大山有私交后,立刻将许诺提供海匪情报的五十两赏银交给洪小旗。
洪小旗想着裴元在军中无事,便将钱拿来给他。
裴元接过银锭放到怀里。“好。”说完再次仰头望月。
洪小旗见他这样本还想多说几句,却生生咽了回去。
这孩子小时候活泼聪颖,没想到几年不见竟变得这般不苟言笑。
一双眼睛毫无情绪,若不是从小熟悉,洪小旗还真有些害怕眼前的少年。
“我先忙了,困了就先睡。”洪小旗嘱咐裴元几句后又匆匆到帐营安排几日后的行军路线。
裴元独自站了一会儿,耳朵一动,明显听见背后的脚步声。
“喂,那小子。”
几个新招入伍的军卒正巧路过此地。
他们与裴元年纪相仿,第一日见他的时候故意示好,没想到裴元不仅不搭理几人,连问话都不答几人心里本就不快。
今日见洪小旗对裴元格外照顾,自然心生妒忌,故意寻过来找茬。
“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其中最高的兵卒见裴元不搭理自己,冲上前推搡他几下。
裴元被推的踉跄,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听说你爹是盛家军的?”
“与你有关吗?”裴元抬眼,略带挑衅。
“干.你。娘。的!”兵卒都正当盛年,自然经不起刺激。
被裴元这么一激,立刻冲上前揪住对方脖领将裴元按在地上。
裴元右手腕一抖,在旁人都不注意的瞬间,一把匕首从袖口滑落,可下一秒他眸光一闪,竟将匕首重新塞入袖中。
“你个死崽子!”
被骂的裴元不仅没生气,反而冷笑着问:“我是崽子,那你又是什么,依我看你除了嘴比我臭些吗,倒也没和我差哪里去。”
被暗讽的兵卒怎经得起三番两次的奚落,裴元话音刚落他挥拳就朝着裴元高挺的鼻梁砸过来。
几乎瞬间裴元伸出右手挡住兵卒攻击,趁其不备左手一把掐住对方脖颈,死死压住气管,一脚将兵卒从身上踹下。
其余几人见伙伴吃亏纷纷上前,在裴元身旁围成一团,拳脚如雨点落在裴元身上。
裴元蜷缩成一团,用双臂护住头颈,任由这些人对他施暴。
也不知打了多久,兵卒渐渐没了力气,啐了裴元几口才舍得离开。
人走后,裴元将头向身后仰,漆黑的眸子里映上繁星点点,唇角上扬,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等身上的刺痛渐渐消失,裴元撑着地,缓缓站起身走了几步到篝火前将被蛇咬过的小腿裤脚拉起,露出刚刚痊愈的伤口。
“看来还得加一把劲。”说着裴元拿起篝火中燃烧的木炭直接按在伤口上。
滋啦皮肉焦裂的声音撕开寂静的夜,可裴元偏偏像是没事人一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眼神也极其轻快,好似在酝酿着什么愉快的事情。
第二日清晨,邢锦被突如其来的哭喊声吵醒。
她钻出帐篷,不远处老宋家暂居点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通过缝隙,邢锦瞧见一个宋三媳妇抱着怀里的孩子苦苦哀求,可不管是周围的人还是宋家人,都在面对女人的瞬间,移开了脸。
“娘,怎么了?”
刘红梅神色凝重,拉了邢锦入怀,“听说老宋家没粮,宋三媳妇早就没奶了,孩子饿死了。”
邢锦尤记得老宋家男人和自家的矛盾,在山上他们仗着人多还想强抢邢锦家的东西。
赔了邢家粮后,宋家便没有多少余粮,可这一大家男人不仅不想办法活下去,却偏偏减少女人们的口粮,美其名誉女人是赔钱货不需要吃多少。
宋三媳妇这才越走越虚弱,来到乐安后,更是每日只得少量吃食,自身难保还哪里能有奶喂给孩子。
这几日奶.水越来越少,最终孩子还是没挺过来饿死了。
宋三媳妇一早起来发现,便哭天抢地叫喊着。
可眼前这境况,谁又能真的帮得了谁。
经过这事,各家的心情都有些低沉,邢锦一家虽和宋家不对付,心里依旧不好受。
邢家人打了饭后围坐一团,待邢锦端着一锅糊糊过来,邢老汉才主动开口。
“这又是啥?”
“麦片。”
见邢老汉不解,邢锦解释了一句,“就是麦子被压成饼晒干。”
虽然麦片制作还有很多步骤,但的确是最后被晒干压成片,邢锦这么说并不算撒谎。
“这玩意是麦子?我咋吃着这么好吃?”邢二山仔细咀嚼这碗里的麦片粥。
邢锦苦涩一笑,她当初减肥的时候留拿麦片当主食,可从未觉得好吃过。
到了这里,竟成了难得美食。
邢大山给家里每人都盛了满满一碗麦片粥,还不忘叮嘱,“多吃,不能挨饿,咱可不能让咱的孩子成步那娃娃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