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没说,整个人抱了过来,才小声的开口道:“睡吧。”说着那人便闭上了眼睛,好像已经完全睡着了一样。
李昭睡觉的样子很安静,眉眼舒展着,脸上带着微浅的笑,像个孩子一般,分明的轮廓似乎也在这一刻削去了棱角,没有了那凌厉的骇人之感。
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随后自己也笑了。
自己居然会想着真的要跟一个人好好过一辈子,自己会开始想这个事情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是累吗?快睡吧。”他有力的臂膀动了动,将人圈得紧了些,嘟哝道。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环上人的腰,回抱过去,然后也闭上了眼。
这一睡又不知道是去了多久,再醒来时,那日头已经晒得老高了,院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说话声,鸟叫声,还有阵阵清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怀抱已经空了,李昭不知何时起来了的,现下屋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惜春从门外探头看了一眼,见她醒来,颇有点不好意思,道:“主子醒了,我去唤她们一同来伺候着。”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瞧了瞧外头的天,只知道太阳很高了,可是这日头的时辰,她老没能算得清楚。
“已过巳时了。”惜春回道。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这还真是没有过的稀罕事儿。
这边时辰安排得很规律,又没有手机网络的,她向来是到点就睡了,后来就算是因为偷偷练功的需要晚了点,也没有这么晚起来过,因为总是很忙,在这里要应付那些朝廷命妇组起来的小圈子各种活动,去了江南更不用说了,她那个小酒馆,一开始什么差着,便什么都需要亲力亲为的忙活起来。
毕竟刚落脚,又还未确定盈利,她这么爱钱的人,可是舍不得在这一方面做太多可能赔本的额外支出的。
“今儿个可有什么事儿吗?”她日常问了一下。
“王爷交代过,不要扰了您,所以莫阿娘那边的早安脉就让她不来了,其它的,倒也没什么了,就是哲云郡主听说了您和王爷被禁足的事儿,过来看望,不过王爷和良主子那边已经去应付了,唤奴婢说叫您不要担心。”
“哦。”不知怎的,她心里竟然生出一股失落来。
这种有我没我都可以的感觉,让她有点觉得自己回来的价值失去了体现。
寄秋扫了一眼,向来心思机敏的她许是发现了人情绪的不对,转移了话题,将几只步摇拿了起来,对她说道:“这两只步摇,主子想要戴哪一只?”
布知闻言,兴致缺缺的抬头看了看,却顿时眼前一亮,惊声忙问:“这是哪来的?”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前些日子脂砚斋那边新到的样式,这整个京都啊,现在也就您和良主子两个有,是王爷那边特意给您二位订的,她的是海棠春雨和流云霞飞的样式,您的是竹叶微倾和秋意菊浓。”
“前些日子?”她这回来也不过月余,李昭同她一样被禁了足,哪有这个时间?
“订做的?”布知接过那两只朱钗,做得可真是精美,一片片的青翠的竹叶仿佛活了一样,力挺于上,镶嵌于白色的珠石之间,真宛若寒冬孤傲,不惧严寒而保持自我的翠竹。
另一只,那菊花也是做得极好,虽然不像竹子那般风雅,倒是别有一番趣味,热闹紧促却又不失清冷,好似万花中过,也唯它而已,无意争抢。
“您未离开前,王爷就派人去问了,还描了样子,但这做工时间长,所以这近日才刚送到呢,那天您在忙,婢子就帮您收下了。”
“未离开前,这么早?”布知低低地重复着这个时间。
“主子,婢子觉得,王爷这心里还是有您的,您看今日就陪了您一早上,这东西啊,什么也都想着您的一份,虽然平日里是宠着栖梧轩那位一些,不过到底也算不得事儿。”
这恋夏还真是李昭的死忠粉啊,人做点什么她都觉得好,能找到理由各种夸。
布知没有应声,只是沉默着,目光在那两根发钗上打转。
惜春和寄秋以为她这是在生气恋夏说错了话,心里不高兴,忙拉了拉人的衣角,示意她别说了。
她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有几分酸涩,可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只秋意菊浓递给了寄秋,“这只吧,和衣服比较相衬。”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明黄色织金立领的大衫,本来就比较明艳显眼,配上这一只同色系的步摇是正好,相得益彰。
“是。”寄秋接过,帮她别了上去,几个人围着她赞叹道:“主子这稍稍打扮一下,可是好看极了。”
布知听着心里欢喜,但是却并未真的往心里去。
若说这京都里好看的人,那当属良华和哲云郡主二位,她和她们相比啊,是相形见绌了。
她们这般说,不过是客气的恭维吧了,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是也当不得真。
这梳妆打扮花去了近一个时辰,出门时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了。
哲云郡主赶上了时候,便在这里一块吃了。
好长时间没有见人了,她还是那般,喜欢将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很是招摇,但是因为脸长得好,却也不显老,反而明丽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去,她和良华两人站到一块,那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光是站在那里,看着就让人觉得美好。
不过要说改变也是有的,她好像低调了一些,说话开始学会尊重了,对她没有那般的不屑,虽然面上笑着,但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感觉了。
“多日不见,布知姐姐可是变化了不少,变得好看了许多。”
“妹妹说话可是折煞我了,这京城里谁人不知道,你啊,才是当之无愧的绝代风华呢?”
“是变了,连成语都会用了,莫非那江南的风水,真就这般好?”她一脸好奇的的看着她,真的只是好奇,她能够看得出来,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恶意。
不过看来啊,她偷跑离府这事儿,城中应该也是人尽皆知了,说不定那茶楼里新出的话本子,主角就是她呢,不过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去看,管不得这些,就随它去吧。
“食不言寝不语,云儿可是忘了?”李昭宠溺的呵斥道,打断了这个话题的尴尬,帮她解了围。
“略略略。”哲云朝着人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过却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一顿饭吃得极为安静。
没有人说话。
吃完饭后,几个人出了门,走去后院的花园里赏花,走了一会儿,哲云就觉得厌了,兴趣全无,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长长的叹着气。
“妹妹这是怎么了,竟然都学会叹气了?”良华笑语关切道。
“嫂子你不懂,我现在啊,看着这些明艳美丽的东西,只想起自己的不幸,生在这帝王家,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做不了主。”
有过同样经历的良华感同身受,一时间也悲从中来,眼里多了一层水雾。
“我就羡慕你和四哥,这兜兜转转啊,终还是成了正果,而我呢,这是即将要步你的后尘,若是做不得自己的主,没有那个运气,怕是这一生便是这么给毁了。”
“哪有说得这么严重啊,妹妹是得上天眷顾之人,定不会如此的,不如与我们说一说,将心中烦闷纾解出来,或许我们还能够帮你想想法子呢?”
哲云只是摇头,“不,你们帮不得我,除了四哥,没人能够帮得了我。”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布知在一旁看着她演悲情戏,并不发表什么言论,只听人道:“这生在帝王家,得宠又如何,到头来自己的婚事还不是由不得自己做主,我这前些日子,看上了个人儿,想让皇帝叔叔赐婚,却没曾想到啊,直接就被拒绝了。”
这可真是她能够干得出来的事儿。
布知一点也不奇怪。
“那人可是品行不端?”良华问。
哲云摇头,哽声道:“品行极好,于我有恩。”
“那是相貌极差,与你不能匹配?”
哲云又是摇头,“仪表堂堂,芝兰玉树。”
“那是目不识丁,虚有其表?”
“非也,学富五车,乃是新科试上的探花郎。”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均是惊了一下,纷纷将目光看向她。
“可是那殿前惊堂的探花郎郭艾?”
哲云郡主终于点了点头,答道:“正是他,可惜他虽有才学,却是出身极低,因而阿爹和皇帝叔叔都未能允我,你说可不是愁煞我也?”
良华也是苦恼,“那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若你真喜欢,这样错过,确实可惜了。”
李昭不言语,这新科试上的几位都不错,可是要说真入他眼的,也是这一位探花郎,他正打算寻个机会去见见人,将人拉拢过来呢,却没有想到,哲云郡主先瞧上了。
若是她真能够与他成了,其实于他是好事一桩,现在哲云郡主的父亲瑞亲王已经和他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他们能够喜结连理,那么这个人自然也可以为他所用了。
在两个人各怀着自己的心思时,布知只觉得犹如当头棒喝一般,脑子里嗡嗡嗡的,都有些不清醒了。
她没有想到哲云郡主看上的,居然是这个人。
可是又想着,是否是同姓名而已?
毕竟这天下人至多,一两个名字相似的也没什么,只是心里却始终悬着,放不下去。
不会是他的。
她希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