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寒凉潮湿的地牢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窝在墙角瑟瑟发抖着,隔着铁门之外,两个穿戴华丽的男女并肩而站着,女人看向里头的眼神,带着骇人的狠意,男人眼神淡淡的,黑不见底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却同样叫人不寒而栗。
“背叛的人,就没必要留着了。”女人不咸不淡的说道,说话时,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布知在等她向人开口求饶。
不过这不是因为她打算放过人,只是她也想叫人尝尝这种被凌辱而无可奈何的耻辱感。
她不是什么好人,这话大抵没错的。
没害过她,没害过她身边人的,能够软处理便软处理了。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手上沾着另一个人的血。
可要是伤害她,伤害她身边人的,她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了。
主仆一场,两个人还是了解对方的,唤云尽管已经落魄不堪,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如了这个愿,向她低头求饶。
“今日是我赌输了,不过不代表你每次都会赢,像你这种靠着运气一路走上来的人,终有一天也会失败的,那时候,下场定不会比我好!”
“真是倔强。”布知冷笑了一声,“我下场好不好,你也看不到,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说来你我二人主仆一场,我本不愿意这般对你,奈何你硬是逼我,我也只好如了你的愿了。”
“我呸!说得那么好听,没有人说过你很虚伪吗?锦罗布知。”
“有啊,你现在不是在说吗?尽情的说吧,过了今天,你也就没机会再说了!”她现在对于人的任何侮辱性的话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替她觉得有一丝可悲。
“你说你这赌什么,赌到现在,你那背后的主子,也没有说出来为你道一句话,想办法救你出去,我就不明白了,你图人什么呢?”
听到这个话,原本倚在墙角的人动了动,抬起暗淡无光的双眸,嘴唇上下张了张,不过没有出声。
“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吗?不用奇怪,你是聪明,但我也不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装得再像,不是真的也变不成真的。”
唤云背后的人,不是李晖,这是他们在回京一路上,李晖对人的种种态度中两人想清楚的,可是她身后的人是谁,竟然这般深谋远虑,从一开始就已经在京都埋下了这根线,并且故意借着这一次的事件,一石二鸟,将李昭和李晖一并拿下,而若不是林叔多留了个心眼,李昭的提前部署,两人可能也没机会站在这儿了。
那个人,是个能人。
但是谁?她想不到,李昭也没有想明白。
圣元帝这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在京的不在京的,都大有可能。
甚至……长公主李亦禾,也不能排除在外。
以前,布知只觉得李昭这为了那个不安稳的位置勾心斗角的,真是无聊至极,经此一出,她算是真正明白了李昭那句“身在皇室,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了。
人人都在为了那个位置斗,你就是不争不抢,也不能置身事外。
为了自保,也只能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呵,呵呵。”那人冷笑了几声,道:“你要杀便杀,又何必在这里多费唇舌!”
“还是很有骨气的,我真的挺喜欢有骨气的人的,可惜了。”布知长长地叹了一声,将那尾音拖得老长,让人听起来哀戚不已。
“将她带出去!”一声喝令,门乍然大开,白光中走来了两个人,打开了铁栏的门,将人脱了出去。
优雅娴静的院子里,乌泱泱的站满了人。
在那围成圈的空白之间,放着一张桌子,上头摆满了各种水果,在水果的后边一点,是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的是“忠士洪有得之灵位”。
“记得他吧?”布知一把将人推过去,直接重重地往地下磕了一个响头。
在场的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退,就近的抱着身边的人,以缓解些自己的恐惧。
“主子,唤云姐姐许是一时糊涂,您不如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对于内里很多事并未明白,单纯不已的恋夏替人开口求了情。
她是重情义,可惜了,识错了人。
“惜春,寄秋,将她拉起来,站一旁看着,别说话。”她是铁了心要治人,对于恋夏的求情根本不为所动。
这么多人里,谁知道还有没有谁是哪个人派来的?
以前她觉得这些人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来,但是现在,她事事都多了一份戒心。
不管有没有,她都不会心软放过人,一来是杀鸡儆猴,重新建立她在府里的威望,二来,洪叔走前替她所遭的所有难,她都会加倍的讨还回来!
李昭只是在一旁看着,他默许了她的一切举动。
惜春和寄秋将人拉起来,也不敢多言什么,只是红着眼,在一旁看着,忍冬年龄较小,虽然受过不少的苦,但也没见过这番场景,一时间呜咽着哭了出来,怯生生的躲在惜春她们身后。
这边动静闹得极大,栖梧轩那边不会不知道,不过她让李昭吩咐下去了,叫良华不要出来,也让她院里的人,安分一些,不要扰了人。
不过又怎么可能不扰呢?
良华那里,除了一个婵娟在陪着,基本上其她人也都被叫过来了。
既是杀鸡儆猴,自然不可能只是警着她院里人的。
“主子你瞧瞧,您还说人性子好,不会与你相争什么呢,这才回来多久啊,便开始闹这一出,连本来伺候自己的人都不放过,这样的人,你真的信任她不会害您吗?”
“净是胡说。”良华在绣着孩子用的小东西,听到她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喝了人一句,“王爷允许她这般做,自是有他的缘由,咱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就行了。”
婵娟瘪了瘪嘴,跺了两下脚,脸上满是不悦,“主子,您就是心太善了,您想着王爷,可他会念着您的好吗?这些日子,王爷对她,对您如何?您心里应该有数,奴婢也知道您不屑于争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目光瞥向良华的肚子,“您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未出生的小世子想想啊。”
提到孩子,良华那秋水般明亮的眼眸动了动,手下意识的摸向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院子里。
唤云倒在那牌位前,身下是腥红的血,头上也是血。
手筋脚筋被挑断,头上的伤口藏在了乌黑的发里,血污将头发粘连在一起,黏成一坨一坨的。
她还没有断气,只是无力的倒在那里,微喘着气,身体一起一伏的。
围观的人在那里,瑟瑟发抖着,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只能依靠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才勉强还能够支持着。
终于。
大概就这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地上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倒了多久,布知在那里看了多久,直到没了声息,她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对一众看着她,眼里闪着恐惧目光的人,样子像个高高在上的王,睥睨众生,眼里除了漠然,没有一丝其它的情绪。
“今日这人都在这儿了,也瞧清楚了,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宁王府虽然简陋了些,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出的,我和王爷虽然好说话,但也不是没有脾气, 忠仆不侍二主,在这里,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字,拿着我宁王府的月例,却为旁人做事,你这么干了,就别怪我心太狠,不给你活路,都听到了吗!”
“是。”
“是。”
……
“大点声,没吃饭啊!”
“是!”
“是!”
“是!”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院子回荡着。
“林叔,找几个人来处理一下,该送到哪儿去送哪儿去!”
“是,主子。”
交代完后,布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前院。
她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出闹得狠了,可是她不后悔,只是第一次,手上沾了血,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难受极了,却怎么也弄不出来。
回来,是早晚要见血的!
这是第一次。
后面呢?
也许这种情况,在未来定不会少吧。
既然决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没事吧?”李昭关切的问道。
“没事。”这句话说出来有多虚,只有她自己知道,开口都是颤着的,那素白纤细的手都在抖。
“你做得很好。”他夸赞道。
“呵。”布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向人,“不觉得我太狠了吗?”
“你不害人,别人就要害你,她做错事儿在先,是罪有应得,无所谓狠不狠。”
“也对。”跟他说好像没什么意义,要是叫他处理,定也不会比她善良到哪里去。
“知儿,记住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对人感到歉疚。”他抱住她的肩膀,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无比的对人说道。
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话,可是有一个人,不管你做了什么,都相信支持你,这种感觉还不错,“手上沾了血,以后我们就是一条战道上的人了,你可千万不能抛弃我!”
“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
呵呵呵,布知一下子就笑了,清秀的面上笑容荡漾开来。
“好了我没事了,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今儿个动静闹得这么大,人肯定吓坏了,你快去好好安慰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