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义父你不能这么做!”
猝不及防出现的声音叫两人都蒙了一下,霎时间转头去寻那声响的来源,只见那门口处站着一个脸色苍白,憔悴不堪,即使是有两个人扶着,也依旧是一副随时要倒下去模样的男子。
“晏儿。”
“主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布知飞速跑了过去,“你可是醒了!”
“还好我醒了,否则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来呢!”他抬了抬手,擦掉人那挂在眼角,将落不落的泪。
人很是虚弱,平日里杀伐决断,那么有力的手,此刻就是做这么一个动作都很艰难,手不停的打着颤。
布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哽了哽声,长呼了一口气,她努力的让自己忽略掉这些小动作,星眸抬起,抓住人的手,“能发生什么,自然是好事儿了,你刚刚也听到了,义父说五日后你我二人便成亲,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吗,你有什么不同意的,难不成你嫌弃我出身低微,又是二嫁之身,配不上你风光霁月的千机阁少主?”
朱晏轻笑了一声,“你说呢?”
他挣脱了那两个扶着他的人,步履维艰的走上前了几步,给一直站在座上的柳易风行了个抱拳礼。
“义父,还请您三思,收回成命!”
柳易风黑沉着脸,看着堂下的人,“你可是想清楚?”
“是。”虚弱的声音在这一声回答里听起来却那么的掷地有声。
坐在上方的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目光悠悠转转的向布知这边瞧了过来,那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有愤怒,有责怪,又有着一丝丝的无可奈何。
“等等。”布知也走了上去,在他旁边停下,学着他的样子给上边的人行了一个礼,面对着朱晏,责问道:“我想问一句,朱大哥拒绝娶我的原因是何?是嫌弃我的出身样貌,还是觉得我二嫁之身呢,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她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是极为认真严肃的,而且不容人顾左右而言他。
朱晏怔怔地在那里片刻,才徐徐开口道:“我乃千机阁少主,身份尊贵,天资聪颖,相貌和才华更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走出这个门,多少姑娘都求着嫁娶,念念觉得,你到底有哪一点能够与我相配?”
他还是头一回这么与她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将她整个人损得一无是处,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清楚,她不能走。
他就是故意激她而已!
愤而离去便是正中了他的意。
“是,朱大哥相貌堂堂,又天资过人,家世优渥,实属难得,是我高攀了,可您应该清楚,我啊,便是喜欢高攀的,就喜欢和那些我配不上的人在一起,再说了,这自古百善孝为先,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义父都同意了,配不配得上是他老人家说的,他答应我便是配得上,朱大哥难道是觉得义父的决定有问题,硬要在这样的好时候拂了他的意吗?”
“你我二人自相识至今,也算是历经磨难,如今由义父做主,得以要成正果,临近这时,您却忽然说出这番话,可是叫我失尽了颜面,也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您便是这般的残忍吗?”
她演技虽然没有李昭好,但到底也不差,这时候还委委屈屈的真挤出了两滴眼泪来。
朱晏本来就不是真心的想退这个婚,见人这眼泪一掉,立马便心软了。
应该拒绝,可是却不想……
“义父,我想跟念念单独说几句话。”
柳易风一直在上边看着,知子莫若父,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又岂会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正因为如此,他才擅自做了这个决定,只是没有想到这小子却是轴成这样,当他万事俱备了,却忽然跳了出来,说自己不愿意。
真是千算万算,也棋差一招,吃亏在了太过自信之上。
“嗯。”
“我曾问过义父,是否那宝藏开启关键的血引之人,定要献祭,他说没有完全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告诉我,当初千机阁先祖师奉命建库,设下这一道机关,便是留了那么一句话而已,谁也没有真正的见过,到底打开的方式如何,但是按我们千机阁历来的规矩,不可能是这般阴毒至极的设计。”
“你想说什么?”
朱晏抬了抬眼,惨白的脸色望着她,本来清亮的眸子中多了一层阴翳,没有光彩。
“我可以给你藏宝的地图,你便带着人去找,完成你跟我回来的使命,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委屈自己嫁于我。”他说。
“呵呵。”布知笑了出来,“你又怎知我不是自愿的,我既是自愿,又何来委屈这一说?”
朱晏听完她的话只是摇了摇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
他垂下眼眸,脸上多了一丝忧色,“我知道你为何会答应义父,可是我不需要你的感恩,也不需要你的回报。”
“我这人,向来做事儿行止由心,不受外物所扰,从有目的接近你,到后面自愿的帮你,甚至如今这般,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未曾想过要你做什么来回应。”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朱晏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着,柔声安抚道:“如果你真是因为心悦于我而与义父说那一番话,我想我会极为高兴,但我知道你不是,可我不怪你,有些人,出现的时间晚了,也便错过了,你说的,不是吗?”
“朱大哥。”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人才好,这个人,哪怕是到了这时候,依然处处为她着想。
可她……总是在辜负!
“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呢?”她低语呢喃着,话语里是说不出的心虚,没有一点底气,头也放得极低,不敢与人对视。
“人又不是靠所谓的情爱而活着,你看你们这儿,很多人连面都没有见过,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糊里糊涂的成了亲,不是也照样过得极好,我们总比他们要好一些吧?”
“对,一定会的!”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你相信我,一定会的。”
“我相信你。”朱晏说道。
“可你能忘了他吗?”他问,“你知道的,我可不希望自己的人,心里还住着另一个男人。”
“我可以的。”布知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我相信我可以的。”
朱晏拍了拍她的手,“我也相信你能做到,但不是现在,不是吗?等等吧,等你真的将那个人从心里驱逐出去的那一天,我们便成亲,好吗?”
“可是你……”她上下打量着人,想说的后半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朱晏看了看她的表情,立马便知道了人的意思,拉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握住人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啊,才没那么严重呢,你被义父骗了。”
“啊?”布知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骗我?”
“是啊,骗你的。”他捏了捏人的脸,调笑道:“平日里也挺聪明的,怎么在这种时候就爱犯糊涂,我若真如他说的那般严重,现在还有命站在这儿吗?”
亲昵的举动叫她尤为不自在,人下意识的拒绝,身子往后退了退,将脸别开了去。
朱晏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怔愣半晌才缓缓收回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她急忙解释,可是却好像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什么可信度,反而是越描越黑。
“没事,我理解。”
“朱大哥。”布知深深地望着人,眼里充满了歉疚。
终是她对人不住了。
“这桩荒唐的闹剧,到此结束,就此作罢了,我会去同义父说清楚,你不必担心。”
“嗯。”
“念念,义父此番,都是为了我好,骗你也是无奈之举,望你不要怪他,与他计较这些。”
“当然。”
“那就好。”
朱晏手撑着椅子,将自己一点点的从那个小位置上抬起来,布知看他动作艰难,上前去扶人,不过却是被人推开了。
“我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他起身,步履维艰的向门外走,望着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布知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难受极了,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给压住了一般,怎么也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是昏沉的,脚下像是灌了铅,走不动一步,颓然的坐在那里,眼泪唰的一下控制不住的滚落。
柳易风后来又过来找了她,主动说明了缘由,也承认自己是将事情夸大化,故意欺骗了她,不过人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希望帮自己的孩子了却一桩心事儿罢了。
他还给人讲了个小故事。
是朱晏与她讲过的另一个版本。
听完他们的事儿,布知才知道,当初自己竟然真以为人会对他下杀手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她向来不是很信任亲情,尤其是在京都见过那么多人为了权利地位,兄弟相争,父子相残,互相利用之后,更是对此完全失了感,可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对彼此这种无私的付出,真的叫她心里大为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