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被她自动屏蔽了,那句“有了身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姐姐,你怎么了?”良华不适时的出声问道
好心的关切此刻在她听来却是如此的扎耳。
“没事,有点累了,你们聊着,我先回屋了。”甩下一句话,也不顾后边的人到底什么反应,跳下马车,大步流星的进了门,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东西我们都没有动过,房间每天都有在打扫,因为我们相信,主子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说话的是恋夏。
尽管她克制着,但语气里那掩饰不住的欣喜还是明晰可见。
她给了她们卖身契,让她们离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她们这群人里,除了一个背叛她的唤云,其她四人都没有走。
不知道是因为唤云的背叛让她多了一份心思,还是被良华怀孕的消息刺激了,此刻看着这几个人熟悉的笑脸,她却半点也掀不起来波澜。
“我们去给主子准备热水洗澡。”惜春看出她情绪不高,将兴致勃勃向她介绍着她离开这几个月府里变化的恋夏拉了出去。
寄秋和忍冬很懂事,知道她烦心,都默契的避开了唤云和良华的问题,和她说着些有的没的,逗她笑。
不过她是真的没什么心情,连一个笑脸也挤不出来,只好叫她们退了下去。
她一天都没有出过抱月阁的门,洗漱过后便躺下了,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再醒来时,已经是夜色低沉,人影尽散,万籁俱寂了。
“醒了?”
“饿了吗?我听恋夏说你晚膳都没有吃。”
“你怎么在这里?”布知没答他的话,偏头往旁边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平日里守夜的惜春她们都没有在,“惜春她们呢?”
“我叫她们去休息了。”
“哦。”
睡了一天,不止是腰酸背痛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跟装了铅一样。
“你怎么在这儿啊?”她坐起来,走过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口干舌燥的,让她说话声音听着有点低,沙沙的。
“来看看你。”他说。
“我有什么好看的。”布知喝水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的黯然,但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良华现在有了身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不该来我这儿。”
“她院里伺候的人不少,这点事儿,她们还是能做好的。”
“要不说你们男人都没有良心呢,女人为你们怀孕生孩子,忍受那十月怀胎的各种痛苦,可到头来,却还是什么都讨不得好,连个关心都没有。”
“所以你……这是在为良华抱不平吗?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生气了?”他从身后拥了过来,头轻轻地抵在她肩头上,柔声说道。
布知还是不太适应他的这种太过亲密举动,或许是因为还没有从心理上完全接受这个人吧,她拿开他的手,将他推开,“我本来也没有生气。”
虽然被拒绝让人心里有点不悦,可是说到底两个人话也说开了,他明白她这是为什么,所以也没有真与她闹气。
“真的吗?”他头低了下来,看着她,眼里满是不信的玩味儿。
“自然是真的,她是你的王妃,你与她感情和睦,这孕育子嗣也是情理之中,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是我生气了。”他瘪了瘪嘴,长长地睫毛翳动了两下,看上去无辜又委屈。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布知不解。
明明今天听到消息的时候,那眼睛都快笑没了,还说生气。
“还记得我们在江南那小酒馆里说过什么吗?”他拉过人坐下,握着她的手,在上头滑来摸去的。
“我说过,宁王府不需要有两个端庄温顺的王妃,你心里有任何的想法,都尽可以对我直说,不用顾忌什么。”
“明明你就不开心,当时一听到婵娟的话,脸都垮下来了,还说没生气,你这是不信任我?不相信我会愿意听你说话?”
“不是。”布知忙否认。
“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扫了一眼两个人握着的手,将它抽了出来。
“我承认,良华有孕我是有一点的不开心,不过那不是针对她,只是因为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觉得挺对不住她的,如果没有我,你们会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很幸福快乐,可是如今我横在你们中间,不管是为了什么而回来,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越是好,就会让我这种罪恶感加深,我不属于这里,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还是这个。”李昭无奈的摇头,“你对此事为何执念这般深?”他抬手,揉了揉她那墨黑的秀发间,细细柔柔的抚着,深邃的双眸凝视着她的眼,“我虽不解,但你愿意与我说,我心甚悦。”
“呵。”面对他这温柔的目光,布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尴尬的笑了笑,偏过头去,躲开他的直视。
“知儿,明日我便叫林叔去请莫阿娘来为你调理身子,待你好了之后,我们……也要一个孩子吧?”
额……
“再说吧。”布知摸向肚子,转移了话题,“好饿,还有吃的吗?”
知道她是故意的,李昭也没拆穿她,无奈的笑了笑,道:“现在知道饿了?”他将几块糕点塞到她嘴里,“先吃点小食垫垫,在这儿等着。”说完人站了起来,往门外去。
布知也没管他,走了更好,不然两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尤其是他还说一些有的没的话,更加尴尬。
他也没有离开多久,约莫一刻钟左右就回来了,手上端了一个盘子,上头都是一些她爱吃的家常小菜。
“厨房什么时候做工到这么晚了,这个时辰还有吃的?”
“你也知道晚了?”他将东西放下,给她添了碗筷,边动作着边说道:“这么晚厨房当然不可能有人给你做了。”
布知为自己愚蠢的问题感到汗颜。
“这是我自己做的,你未醒前就准备了,怕凉了一直在厨房放着。”
“你做的?”布知有点不敢相信,立时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东西,有模有样的,比于她那种粗糙的做法还要精致得多,甚至不输于府里的厨子呢?
这叫人怎么相信是平日里冷若冰霜,不苟言笑,还爱到处招摇彰显自己皇室身份的人做的?
就这,没有十年八年的练习,谁做得出来啊!
“我母妃未晋封前,是贤贵妃的侍膳宫女,那殿里的每一道菜,都是她做的。”他说。
“哦,哦。”布知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以为自己又勾起了人的伤心事,忙低头给人道了个歉。
“抱歉,是我唐突了。”
“无事,这些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就放下了。”
“吃啊,不是饿了吗?”他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的碗里。
布知看着人,半天没有动弹。
说是放下,可提起时,他还是红了眼眶。
要说这人最怕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别人在你面前哭吧。
尤其是这人还是个好看的人。
这个好看的人还是你喜欢的人。
见人红眼的瞬间,布知那脑子一下子就当机了,冲击感无异于听到良华怀孕之时,不一样的是,一个她跑了,一个,她鬼使神差的靠了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
“知儿,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以前母妃和良华两个,后来母妃走了,良华被迫嫁于他人,我身边能相信的人,就都没了,没了你知道吗?”布知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比在苏州时,带着一身的伤来得更要可怜,像个受伤的大狗狗似的,眼巴巴的望着你,叫人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我知道,可是现在回来了不是,你信任的良华回来了,她是你的妻子,谁也不能再抢走她,你可以放心。”
他哽咽的摇着头,呜咽抽泣道:“不,你不知道,我很少信任于人,良华是一个,后来的你是一个,可是你们,我都害怕,我怕抓不住。”
提到伤心处,那哀泣声更大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抓不住的。”她也不会安慰人,此时此刻,除了这么一句话,其它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人我会救的,德牧已经去跟着了,我会救的,你们都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不想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哽着声音说。
她说怎那日之后没有再见过德牧,原来……
布知低头看着此刻泣不成声的人,刹那间也红了眼。
她惯猜人心,对于他,却似乎从未猜对过。
手慢慢的从腰处摸了上来,在她后背不规则的游走着,埋在身前的脑袋也可是有了些动作。
她知道自己此刻该推开人。
不能如此的,怎么可以如此?
东苑。
那微亮的烛光里,映的是陪他一路走过来的人儿的身影。
那个女人,现在怀了他的孩子。
她怎么可以?
可是……
不行,不忍心也得狠心!
她推开了人,怕又有一瞬间的心软,她避开了他那闪着泪花,迷离失神的眼睛。
“我不会走的,既然答应你回来了,在一切未有定数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你放心。”
被强制推开的人明显还有些懵,泛着红晕的脸带着些愣色,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才回过了神,“对不起,我失态了。”
说是好像也不对,说不是又更不好,布知只好当着什么都没发生,忙坐下,扒拉着面前的碗,大口的吃着东西。
“真好吃,没想到你这手艺还不出,要不干脆以后府上的膳食都你来得了,还省了一大笔费用呢。”
“你个财迷,为了省钱竟然敢叫本王去当厨子。”李昭笑说道,好似一下子忘了刚刚还沉寂在提起旧事的悲伤中。
“能省一笔是一笔嘛,被扣了大半年的俸禄,又被禁足了三四个月,不省着点照以前那个花法,可不得要饿死啊。”布知对人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