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知细细打量着人,手心热得出了汗。
圣元帝究竟在想什么?
一开始进门,他似乎就有意识的偏向他们,可是你要说完全,那也不对,他又没给两人太多解释的机会,甚至就那么一句话过后,都没有再想起他们。
现在呢,你说他生气?
面上皱了眉,但双颊并无大幅度动作,眼睑低垂,更像是在思考,而不是愤怒。
可你要说人没有生气,也不尽然,他不时撇过来的目光带着犀利,颇有警告意味。
这个男人,真是不管见了多少次,都不能从他脸上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李昭的手慢慢从下边摸了过来,握上她的手,十指相扣,在指尖触到的地方轻轻地写了两个字:“安心。”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布知抬头对上他的脸,只见人面不改色的站着,仔细些瞧去,会发现嘴角还有一丝冷蔑的笑意。
他一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不然不可能这般淡定。
可是这些日子,他与人近乎形影不离,圣元帝远在京都,他如何有时间来做手脚呢?
他要是做了,自己又岂会不知?
想到这儿,布知又赶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时间从翻书的沙沙声中慢慢走过。
终于,圣元帝放下了那个账本,微微抬起了头。
“还有其它的吗?”
“父皇,这上面……”李晖急急说话,不曾想却并未说完就被人给堵了回去。
“你母妃平日里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李晖低头,不敢做声。
唤云心惊胆战的跪在那里,听到这个话心里又是咯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敢颤颤巍巍的出声回话。
“回,回禀陛下,没,没有了。”
圣元帝微微点了点头,“很好,不过你们没有,朕可是有的。”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除了李昭在内,所有人都惊奇的看着榻上的人,只见他摆了摆手,虚咳了两声,道:“王絮,去将东西拿来!”
“是,陛下。”
王絮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将好几叠折子,还有一个腰牌,一本账薄拿了过来,放到圣元帝跟前。
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吩咐道:“给八王爷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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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知一头雾水。
李晖也同样是。
他狐疑地看了圣元帝一眼,才敢慢慢地打开王絮递过来的折子,不过仅仅只翻了一册,便是大惊失色,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父皇饶命,儿臣冤枉啊!”
他的求饶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一毫的有利支持,圣元帝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沉着嗓子道:“还有那么多呢,继续往下看。”
音量不高,也听不出任何的怒气,仿佛和平日并无二样,可是却自带威仪,叫人不敢拒绝。
李晖颤巍巍的翻着接下来的折子,越翻那脸色越是难看,到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苦着一张脸在那里高声的喊着饶命。
“现在知道求饶了?你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他大袖一挥,榻上所放的一套净白花月瓷具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碎了一地。
“陛下。”王絮忙扶起人,拍了拍他的后背,“您身子骨不好,太医说了不易动气的。”
“父皇。”李晖想上前,却碍于现在的情况,不敢有过多的举动。
布知和李昭站在他身后看着,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屋子,每个人都暗含着自己的小心思,行为举止都在经过思忱考量后才敢做出的。
粗喘了好几声之后,圣元帝总算是平和了一些,挪了挪位置,坐了起来,指着地上跪着的李晖,道:“朕本以为你只是蠢笨一些,没有想到你虽愚钝,却也能狠辣至此!”
“父皇,儿臣不是,儿臣没有!”李晖急声辩解。
“没有?那这上头苏州太守上报的你用活人炼制成傀儡,还派其追杀宁王是假的?你勾结李时,趁着云州水患之际,贪赃敛财也是假的?”
李晖沉默,不敢承认,但是也不敢否认。
“平日里你们兄弟之间的互相猜忌什么的,朕也睁一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瞧见,你买通王絮手底下的太监,日日监视朕的举动,甚至往那安神香里放不该放的东西,朕也不与你计较,可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这么多年的日日夜夜探听,你就只学到了这些吗?”
“儿臣……儿臣。”李晖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布知则被眼前所听到的信息给惊住了,她原以为,他们兄弟之间为了那个位置争来夺去,圣元帝知道,但具体做了什么不清楚,没想到他不仅清楚,还是默许的,甚至默许他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伤害自己。
他们所以为的一切阴谋阳谋,如今看来,在人眼中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只是能忍至此,为何却因着这两个事情,如此大动干戈呢?
正疑惑间,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阵悲戚的哭喊声,不多时,就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她径直地奔向圣元帝那边,走过他们跟前时,低头扫了李晖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过去在圣元帝旁边坐下来。。
是悯妃娘娘。
看来她是得到消息了。
来得还挺快。
不过这来得快,不正是又应证了一点,他们母子二人,在圣元帝身边安插自己人的事实吗?
素日里,柔弱文雅,悯怀天下的悯妃娘娘,此刻匍匐在圣元帝脚边,声声的哀求着他的原谅。
“陛下,臣妾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晖儿还小,心性不坚,这次才遭了奸人所害,一时糊涂才做了这般错事,请您明察啊!”悯妃掩面轻声抽泣着与人说道。
“还小?你告诉朕,他今年年龄几何了?朕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能平漠北,定利州了。”
圣元帝这一喝,悯妃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跪下来,“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但是有句话臣妾也是不得不说,晖儿平日里虽然骄横了些,但绝对不是那种心思阴狠的人,这定是遭人诬害的。”
或许是不敢相信,自己平日里宠溺无度的女人,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圣元帝面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确实一时间被外表所迷惑了。
“你自己说说吧,谁又是你安排在朕身边的人?”
“啊?”悯妃闻言,那哭声戛然而止,“不是,没有……”
“没有?那谁与你通传了消息给你说了老八犯的事儿,让你过来给朕演这一出苦肉计,老八给朕下毒之事,是否也有你的一分力?”
“臣妾……臣妾……”
悯妃一时间被堵的哑口无言。
“王絮,将悯妃娘娘带下去,从今天开始,不准出自己的宫门半步,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不要,陛下!”
“父皇,母妃……”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母子两人都慌了,顾不得什么体面直接在圣元帝跟前大喊大叫起来。
悯妃被带下去后,这后殿没有一个人再敢无诏而宣就进来。
布知本以为圣元帝要对他们一一进行审问,哪知道他却没有再说什么了,翻了翻身子又躺了下去。
“王絮,将宁王、王妃还有八王爷一行人送往大理寺,让王杉给我好好的审,之后按律该如何便如何,办了再来向朕禀告。”
“嗻!”
布知和李昭并未在大理寺那里待太久,只三日,两人便走出那扇门,回了宁王府。
而李晖,因为贪赃枉法,又使用歪门邪道,罔顾人命,被流放到了北方极寒之地,没有诏命永远不得回京。
唤云?
布知让王杉行了个方便,将她交给了自己。
一个小丫头而已,何况还本来是自己的人,自是可以由自己处置,王杉和圣元帝这边也没有反对,将人给了她。
再踏进宁王府这个大门,布知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最开始为了能够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在对这个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因为一句“有钱”便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跟他走。
后面因为攒够了失望,抱着与这个地方毫无瓜葛的信念,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罪名,逃离了这里。
兜兜转转的,以为自己真的不会回来了,却没有想到,才没过几个月又进了这个门。
而万万没有想到,才这么一点时间,当初的人和事,却早已变了模样。
她该以什么样的心理来面对这物是人非的一切呢?
虽然从决定回来就有心理准备了,可真的回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坦然。
良华和林叔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今日会回来,早便率着府里一众人在门口等着了,见他们马车停下,便立即迎了上来。
“王爷,姐姐。”良华主动向他们问候,笑语盈盈的,就是对她,脸上也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喜之色。
或许是时隔两个多月的重逢,再加上劫后余生的,似乎什么也变得不重要了,离开前李昭还跟人闹着矛盾呢,现下矛盾已经完全消散了,看向人的目光,恢复了以往的含情脉脉。
“叫你担心了。”
“妾身知道,王爷不会有事的。”
布知注意到,就是行礼的时候,良华的手都会不自觉地的护着肚子,她的贴身丫头婵娟更是像护什么宝贝一样,时刻的关注她的一举一动,那手啊,就没放下去过,随时准备扶住人。
她们主仆二人关系好,关心良华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她向来不是什么细心的人,如今这般……
布知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而这个猜测不用等太久的时间去验证,很快婵娟就给了她答案。
“王爷可是不知道,您出去这段日子,我们家主子可是担心坏了,这是日夜不能安眠啊,得了您的消息来,自己有了身子,还亲自跑上跑下的为您奔走呢。”
有了身子!
布知脑袋像被一道惊雷击中一般,轰隆一下炸开了。
良华。
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