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沉默半晌,念念叨叨道:“真是不可理喻,太得寸进尺了!”
没说帮,也没说不帮。
就像她说的,她始终看不懂人,这时候也是。
心里隐约猜测是同意了,可终没有底,不过再看去,人已经走出了门。
也没有说去那儿,一走就是大半日,夜深了才回来,回来时,也没有再提起这个事情,只道:“明日老八就入城了,你万事谨慎着些,跟在我身边,那些不该说的话,最好一句别说。”
“老八?他来做什么?”
“你说呢?”
“因为我?”她声音极小,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听人这般说,再瞧人这态度,心中已经是肯定答案了,因而才颇没有底气,那声势直接弱了下去。
“老八虽然恢复了身份,但父皇对他,明显大不如前,那家那边对他上次的事情也有微词,朝堂内外,他都不得好去,这次主动请旨来这儿,想来是为了邀功的,定会对你诸多为难,你且都不用理会,看我眼色行事便好。”李昭向她解释了一番,又再次叮嘱道。
“是。”这种时候,说什么也不对,她也没再继续与人辩驳。
李晖能来,是否说明她与人和离这个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若是如此,那他为何……
他的很多举动,有时候真的叫人理解不了。
布知抬眼细细地打量着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淡漠,眼神晦暗如深,瞧不出一丝情绪,薄唇微抿着,几乎合成一条线,不说话时,静得骇人,叫人不敢多言打扰。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李昭偏了偏头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收回视线,布知想起来秦太守要的新酒,道:“我去作坊看看,明儿个好赶时间给太守大人送过去,你早点休息,不用管我。”
“一起吧,正好我未曾喝过知儿亲自酿的酒呢,这喝不着,去瞧一眼也好。”
……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什,王爷府上珍藏的美酒佳酿,可不比我这儿多得多了。”
“珍藏虽多,可到底这身边人所做的却不曾有过,这意义又是不同了。”
他低头瞧着她,嘴角勾出一抹笑来,眼睑微垂,眼尾向两旁自然晕散去,多添了些温柔,叫人竟是不忍心拒绝去。
“若是不嫌麻烦,那王爷就自便吧。”
她也没拒绝,移开目光,迈开步子先走出了门。
寻常来说,这酒啊,是要个三五天才好,可这时间紧了,也只能另做它法,她也不敢确定,不过看来新加进去的催化物效果不错,既没有影响到酒本来的味道,又叫它好似比平常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有种凝神静气,叫人心境平和下来之感。
只是这……算不算货不对版呀?
可到底没办法,本来时间是够的,奈何人提前了,秦太守那边的需要也提前了,她无奈之下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她取来一个小勺,轻舀起一点,给人递过去,“尝尝?”
刚盛出的酒上头还泛着些花果的白沫,扑哧扑哧的,与空气接触间,扑哧扑哧的,慢慢才淡了去,直到没有。
李昭没有拒绝,低下头,手扶着她递过去的小勺,唇口轻启,将玉液全部喝了下去。
她舀的不多,即使全喝,也不会呛到,以至于姿态显得太过难看。
“这是什么酒?”他问。
“果酒,朱大哥给它取了个名儿,叫离人愁。”听到朱晏的名字,眼前人拧了拧眉,“酸酸甜甜的,又不失酒的原味,入口醇香,明明不错的酒,怎叫了这么个矫情的名儿!”
“我倒觉得挺贴切的,您不说了嘛,酸酸甜甜的,又不失酒味,这可不就是人生起伏的本质吗?人生诸多愁苦,却又不乏温暖,不醉人却是人自醉,可不就像离人的苦恨繁多了吗?”
“你倒是会为他说话。”李昭冷哼了一声,面上明显有些不高兴。
她是故意的。
没有必要说是谁取的,可她却特意强调了一下,而且还言语间总在透露自己对于朱晏的欣赏,倒不是为了叫他醋一番什么的,只是她既然决定要与人回去,自该在回去之前,将两个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给理清楚。
她是喜欢人的,这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是她不确定自己在李昭的心里究竟有多少的位置?
他是否会为了自己的权利斗争或者是那个宝藏,将她推出去,这些她都不敢确定,所以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东西。
就是为了好好活着,她必须要试探,弄明白这一点,才能在回京城之后,知道自己做事的底线在哪里?
活得谨小慎微的,可是既然回不去,能活着总比没了强。
她没那么伟大的情操,什么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她只是想让自己这如蜉蝣般注定朝生晚死的生命能够延长一些,活得好一些,也不枉来这一遭。
李昭的反应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可却也不叫她意外。
毕竟换了谁,听自己的枕边人说其他男人的好话,那不喜之色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一直惯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除了提到良华和修容娘娘的事情外,其它的,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她也便习惯了。
从他再出现后,很多事情都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包括这个人。
他本可以用私通的罪名将她带走,杀了她,可是他并没有,不仅没有,还为她说话,原谅了她也放过了朱晏,就算是有什么目的,但这顶极大的“绿帽子”他也这么戴上了,就这一点上,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大为触动的,尤其是今日下午,他为了帮她报恩,甚至愿意答应朱晏那无理的条件,献祭自己的生命。
那一瞬间,她好像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过去的是是非非也一并叫她忘了,原谅了。
以前她总觉得某些话本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次次原谅伤害自己的男主这样的行为尤其傻,理解不了,可后来发现,好像到了自己这里,自以为清醒,其实也免不了俗,只要人出现,那一刻心就已经开始软了,对人恨不起来。
何况他还愿意为你死呢,谁又还能强撑着欺骗自己说不感动。
就因为这些,可能就是他真的要你死了,也许你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刀递给他,刀尖向着自己,还怕伤了他的手。
她唯一能够坚持的,大概是清醒的告诉自己,这个人,对你另有所图。
但就是如此,她也认了!
纠结无果,只会徒增烦恼而已,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喜欢就是喜欢,她藏着掩着也没见好来,不如大方承认。
布知常说这人心思多,其实自己的也不少,只是她经常都会刻意忽略了去罢了。
从某个方面上来说,他们俩还挺合适的,一样会算计人心,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的。
“这也生气啊?”她放下东西,勾了勾手,主动去讨好人,“王爷几时变得这般小气了?”
他的手很凉,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下,手心的汗直冒,但依然不变,只是多了些黏黏的触感,说来算不得好去。
在她一碰到人的瞬间,明显感觉到他慌了一下,不过并没有甩开她的手。
“本王几时生气了,不过是觉得这名儿听着确实不好听罢了。”
布知也没有继续闹他,拆穿人的心思,只长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惜如今这名儿已经有了,要不然叫王爷取一番,定是最好了,要不这样吧,改日我做了新酒,请您再开个尊口赐名如何?”
“既然你开口请了,我就勉为其难帮一帮也无妨,不过……”他忽然将头低了下来,目光赤裸裸的看着她,布知既然决定了与人回去,决定讨好他,这状态也是改得极快,这时候也不再躲着人的视线了,直接迎了上去。
“不过什么?”
幽深的眸子转了转,眉头紧皱了一下,道:“你为何突然变得这般拘谨?”
……
“这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在那个姓朱的面前,你就不会这样。”
额……
还说没生气!
“朱大哥性子随意,在他面前说话自然是不必太过重礼,王爷您身份尊贵,妾身尊重您,说话自是该谨慎一些。”
说白了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往后私下里,你也那般与我讲话吧,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顾忌太多,这是我许你的特权。”
“什么?”布知怔愣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没听明白吗?那本王再重复一次好了……”
“不,不用了,明,明白了。”她磕磕巴巴的打断了他的话,应承了下来,又道:“只是妾身不明白,为什么?”
“你不是爱这样吗?”
“是,可是……”
“本王想过了,要你一夕之间成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那显然太过为难于你了,而且这宫里宫外,最不缺的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人人都如此了,又何必强求于你呢,还不如叫你释放天性得好,你常常顺着我的心意来说,猜着我的心思,我也是,对你猜忌来去,你说我与那姓朱的是院子里的槐花和水莲,我虽做不到如那水莲一般,彻底敞开心扉,但我希望,回去之后,你我之间,至少是能够坦诚相待的, 宁王府,有一个端庄温驯的王妃就够了,多了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