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南宫洲跟随师傅的时候,那起案子都过去了快十七、八年了,在南宫洲的印象里,他师傅好像就从没怎么笑过。
“哪像我现在对你这么慈祥有爱啊~”南宫洲白了一眼师旭,仿佛师旭占了他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师旭真的很想回南宫洲一个白眼:什么跟什么呀?!还慈祥有爱?!真是有脸说啊!
但师旭还是咬咬牙,忍住了,继续问道:“师公是因为在那凶手再次犯案时,与凶手搏斗才伤的腿吗?”
“是啊,”南宫洲幽幽的说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其实也不会受伤,不过通过那次后我才看出,原来我在师傅眼里,也是蛮有分量的嘛,我原先还以为他是不喜欢我,才对我没好脸色呢~”
是的,南宫洲的师傅不是冷血人,只是忘了如何高兴,忘了如何笑了——这是很多刑部人通病,没有人在看多了这人间的丑恶、和经历了大半辈子罪恶的过程中,还能一直是快乐如初的。
但是,那并不说明,他们不懂爱。
南宫洲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师傅的家人,有时甚至还会捎上钧仞一起去帮忙。
而师傅也看得出,南宫洲并不是那种只为了图别人本事的孩子。
所以,自打师傅的腿瘸了后,他便将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交给了南宫洲,条件只有一个——抓住凶手!绳之以法!
直到后来年轻的南宫洲带着钧仞混进了河北道郑家,在那儿给人当了一个月的马夫后,才终于确定了真正的凶手——原来那家伙根本就不喜欢小雏菊,相反,他极其讨厌!
凶手每杀一个人,现场都会留下几朵雏菊,不是因为他得意,想炫耀,而是他每次杀人时的都在自我暗示:他杀的人都是该死的!就像这该死的雏菊一样。
而凶手杀人的理由也并不复杂,没有什么恩怨情仇,也没有什么可怖的心里阴影,完全是为了——钱!
南宫洲抓到凶手时,那凶手都五十多岁了,由于常年给郑家放马,所以才会晒得跟个昆仑奴似的。
而他之所以那么缺钱,可不是为了他自己花天酒地,好像他有个孩子生病了,需要大笔的钱医治。
至于那孩子生病的缘由,似乎也正是因为一次误食雏菊引起的。
“可雏菊性甘温,久服最有益,古人春食苗、夏食英、冬食根,有以也。每地棱头种一二株,取其花,可以减茶之半,茶性苦寒与苦菊同泡。虽说小孩大人体质有别,但小孩子就是误食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他犯得着为了这个杀人?”
师旭立即将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
“对啊,”南宫洲点点头,“可那是对于我们正常人来说的,那孩子好像是什么……什么本虚邪实的敏感体质,那次误食后好像落下病根了,郑家借了他们家很多钱都没治好,所以他就……”
许久未说话的许绥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喃喃道:“原先还以为那凶手,会是个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不想也是个苦命人啊……”
南宫洲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师傅在得知这真相的时候,也久久不愿相信这就是真相,一遍遍的追问我办案的细节和证据后,自己也将那凶手的证词核实了好几遍,最后他是哭着接受这个真相的。”
“师公为何要哭啊?”师旭疑惑的问道:“凶手确实值得同情,可他毕竟杀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个,谁不是爹生妈养的……”
“你这就不懂了……”许绥轻叹了一声,看了看外头的院子,说道:“他不是为凶手哭,而是为了他自己。谁都希望自己的一辈子,能做一件有意义、终身无憾的事儿,而你师公……唉~”
南宫洲没有说话,而是再次默默的点了点头——曾经几何,他也不明白师傅那时为何要哭,他甚至怀疑师傅是不是同情那个凶手,为此他也像师旭那样劝慰师傅,但他师傅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手,便一个人走进了屋子。
七日后,师傅病重,三个月后,与世长辞。临死前,他对南宫洲只有一句话:“好好活……好好活!”
听到这儿,师旭抓了抓后脑勺,说道:“与我之前在我家对你和老钧说的祝酒词差不多嘛~”
“哟!你还会喝酒呢?”许绥上下打量了一番师旭,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但,师旭却觉得许绥在小看他,当即不悦的说道:“大唐男儿谁不会喝两盅,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好好好,呵呵~”许绥淡笑了两声,为了给师旭挽回点面子,便问道:“那你的祝酒词是如何说的呀?”
师旭答道:“好好的!我说,让大家都好好的!”
“好好的,不错,确实啥都不如好好的好啊~”许绥不再嘲笑师旭,再次看向门外的院子,眼里闪过几分惆怅之意,也许,他也想起了曾经,彼此祝愿过要“好好的”兄弟了吧~
南宫洲依旧没说话,看着外头院里被寒风吹得直晃悠的几棵槐树若有所思:什么叫“好好活”?
明明是很认真的对待了那些人和事儿了啊,可总免不了有事与愿违的时候嘛~所以,偶尔有点小心思有何不可呢?
是的,南宫洲就是这么理解师傅的“好好活”的——任何时候,只有自己先“活着”,才能考虑今后的“好好”嘛~犯不着那么认真的考虑的什么名声,差不多就得了~
不过~这话如果在栾沛白面前说出来,她会不会瞧不起我?
啊呸!
南宫洲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搞得有点烦躁了起来:老子为啥要在乎她怎么想的?老子需要被她瞧不起吗?再说了,老子这趟外办可不就是被她害的吗?她看不起老子?她也配!
“哼!”南宫洲气呼呼的走出了屋子,来到院里。
看着南宫洲这莫名其妙的发邪火,许绥和师旭二人惊得面面相觑。
“他,这是怎么了?”许绥吐了一嘴瓜子皮,还不忘喝了一口热茶,“他不喝酒?”
“喝!怎么不喝?!”师旭悄摸摸的趴到许绥身边轻声说道:“间歇性忧恚心疾~”
“什么玩意儿?!”许绥直听得脸部抽抽,“什么急?谁急了?”
“什么‘谁急’啊?”师旭悄悄看了看外头,见背对着他们的南宫洲没有注意他们,便指了指自己脑袋,轻声答道:“这儿,毛病的疾,疾病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