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龙套正静坐于昏黄摇曳的油灯之下,神情专注,宛如朝圣者面对圣物。
他轻轻抚摸着桌上那叠高耸如峰的工票,眼神温柔而炽热。
在他眼中,这些纸片早已超越了物质本身——它们不再是冷冰冰的凭证,而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是权力加冕的冠冕,更是通往自由彼岸的曙光。
他每日必亲自动手清点,一张不落,一丝不苟,每一个动作都庄重如仪,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加冕礼。
龙套正沉浸在数工票带来的畅快愉悦里,那一张张纸币在他指尖快速地翻动、碰撞,发出的刷刷声清脆又悦耳,仿佛是专门为他奏响的财富交响曲。
就在他陶醉其中之时,门外陡然爆发的喧嚣哭喊,如同锐利的刀刃,瞬间刺破了这份静谧,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美梦。
他顿时怒火中烧,猛地站起身来,用力一把推开房门,眼中燃烧着熊熊愤怒火焰,心里发誓定要狠狠教训那个不长眼的家伙。
然而,门刚一打开,眼前出现的景象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他——他平日里最为信赖的打手,竟然被一名全身被漆黑重甲严严实实笼罩着的武士,手起刀落,一刀就斩下了首级!
那颗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脖颈处鲜血如同泉涌般喷射而出。
龙套瞪大了双眼,瞳孔急剧收缩,满脸的难以置信,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了原地。
还没等他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黑甲武士就像鬼魅一般迅速逼近,只见寒光一闪,锋利无比的刀刃瞬间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从他的脖颈处掠过。
紧接着,一颗头颅高高飞起,在龙套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心中充斥着无尽的不甘与困惑,直到死去,他都始终无法理解这场如噩梦般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究竟因何而起。
而这,不过只是这场血腥屠杀的开场序幕罢了。
一百名全副武装的黑甲武士,犹如从地狱深处降临人间的死神军团,正冷酷无情地在木棚区这片法外之地进行着扫荡。
他们行动敏捷如风,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每一次出手攻击都精准地直击要害,每一刀砍下都能带起大片血花飞溅。
在这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孩子,无论是唐人还是异族,无论他们是拼死反抗,还是跪地苦苦求饶,都根本无法逃脱这群黑甲武士的屠刀。
在这群堪称精锐中的精锐面前,木棚区的居民们就像毫无反抗能力、等待宰杀的羔羊。刀光闪烁之处,一颗颗人头接连落地,凄惨的哀嚎声还未停歇,流淌的鲜血已然汇聚成了潺潺溪流。
仅仅只是片刻之间,整片木棚区就已变成了一片死寂之地,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满各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几近窒息的浓重死亡气息。
最后,一名武士面无表情地冷冷挥手,手中的火把瞬间脱手而出,划破漆黑的夜空。
刹那间,烈焰腾空而起,好似一头贪婪的巨兽,疯狂地吞噬着那些残破不堪的棚屋,以及尚未冷却的一具具尸体。
滚滚浓烟升腾而起,映照出武士们如钢铁般冰冷的面容。
他们手中提着一串串还带着些许余温的首级,步伐沉稳地踏过那片焦黑的土地,然后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身后那片已然化为灰烬的废墟,以及在风中经久不散的血腥气味。
待那一队队铁甲武士彻底离去,木棚区下游河面的芦苇丛里,悄然间浮现出几张犹如白纸般苍白的面孔。
他们瑟缩在湿冷的水草之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中满是深深的惊惧之色。
毕竟,方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他们是全过程的亲眼见证者。
那些身披厚重铠甲、面无表情的武士,在他们眼中,简直如同从地狱深处缓缓走出的死神,手中长刀挥舞之处,便是血肉横飞的可怖场景,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几近消散。
他们紧张得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一般,生怕哪怕发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声响,就会立刻招来杀身之祸。一直到此刻,才敢稍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刘小七眼神发直,呆呆地望着曾经无比熟悉的木棚区。
然而现在,呈现在眼前的,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
空气中肆意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道,其中还混杂着烧肉散发出的阵阵腥气,那股气味让人闻之即感到无比恶心。
刘小七顿时觉得胃里一阵如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下弯下腰,“哇”的一声,大口呕吐起来,泪水与冷汗不由自主地交织着流淌而下。
章三郎则默默无言地站在他身旁,伸出一只手,轻柔地轻抚他的后背,动作舒缓地帮他顺着气息,神情显得格外沉静且无比坚定。
待刘小七终于将腹中翻腾的秽物吐尽,他缓缓抬起头,脸色依旧如同白纸般惨白,却满含着感激之情,微微颤抖着声音望向章三郎说道:
“谢谢你啊,三郎哥……要不是你当时及时拉着我躲进这芦苇丛,我……我恐怕早就命丧当场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其余几人也像是刚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一般,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有的默默点头表示致意,有的则忍不住低声哽咽起来。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满怀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深深的谢意,纷纷向这位沉默寡言却又果敢无比的救命恩人,投去饱含敬重的目光。
章三郎的目光缓缓掠过眼前那一张张布满纵横泪痕的面庞,心中似有千层巨浪翻腾不息,那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与狂喜,宛如炽烈的火焰在胸膛深处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血肉的桎梏。
他心如明镜,这场步步惊心、险象环生的营救行动,不仅是对生死的考验,更是他在遥远遥洲开疆拓土、积蓄势力的千载良机。而刘小七与这群同乡,正是他未来崛起之路上最坚实、最忠诚的根基。
就在昨日的宴席之上,章三郎表面如静水无波,举止从容,仿佛一切尽在寻常,实则心思缜密如蛛网,不动声色间已悄然从冯会口中探得诸多隐秘。
那些零星却致命的情报,如同点点火星,悄然坠入他心底那片早已干涸已久的野心荒原,刹那间引燃燎原之势。
组建一支只属于自己的势力——这个曾经模糊的构想,如今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宏图画卷,轮廓分明,气势磅礴。
而刘小七,自然成为他心中第一个不可或缺的人选。
然而,天光未启,晨雾尚浓,冯会便神色仓皇地赶来,催促章三郎即刻动身前往码头。
当他们匆匆抵达时,眼前的景象令章三郎心头一震——遥洲总管与工程总管竟亲自列队相迎,仪仗森严,阵势浩大,前所未见。
这般礼遇,非同小可,章三郎眉峰微蹙,暗自思忖: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引动如此惊天动地的排场?
就在此时,一艘巍峨巨舰缓缓靠岸,百余名身披寒铁重甲的武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自船舷而下。他们步伐沉稳如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心之上。
章三郎心思如电,瞬间便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这些武士个个目光如鹰,杀意凛然,皆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士。他们毫不迟疑,直扑木棚区而去,其来意之凶险,昭然若揭。
千钧一发之际,章三郎当机立断,迅疾跃上一艘轻舟,抄近道如离弦之箭般破浪疾行。
原计划仅救出刘小七一人,可当他目睹乡亲们那一张张惊恐失色、泪痕交错的脸庞时,一个更为宏大深远的谋略如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何不借此风云变色之机,将整支同乡势力尽数收归麾下,化为己用?
说时迟,那时快,章三郎如猎豹般穿梭于歪斜破败的棚屋之间,身形矫健,迅捷如风。他一边高声呼喊,一边伸手将四散奔逃的乡亲一一唤回,迅速聚拢成阵。
就在众人刚刚集结完毕的刹那,远处已传来铁蹄踏地的轰鸣之声,如同闷雷滚滚,震得大地微微颤抖,杀机已至。
生死一线,章三郎毫无迟疑,果断率领众人纵身跃入那刺骨寒凉、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河水之中。他们悄然潜入芦苇深处,那片茂密如绿墙的苇丛成了唯一的庇护。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锁岸上,眼睁睁看着烈焰如恶龙般咆哮而起,无情吞噬了整片聚居区。火光映红了夜空,凄厉的哀嚎声撕裂长空,宛如冤魂悲鸣,令人肝胆俱裂。
此刻,章三郎内心虽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息,然其神色依旧温润如玉,沉静如渊,仿佛世间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轻轻伸出手,逐一抚过众人颤抖的肩头,声音低沉却如磐石般坚定:
“同乡之谊,本应守望相助,患难与共。今日能护诸位周全,实乃三郎之幸。”
这话语如春风拂面,温柔中蕴藏着不可动摇的力量,令劫后余生的乡亲们无不热泪盈眶,心神激荡。
经此一场生死危机,众人对章三郎的都是生出了敬意,而刘小七的眼中尽是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