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帷帐下,四对恋人在欢快的乐声中终成婚礼,好人得到好报,恶人痛改前非,这部莎士比亚的喜剧也缓缓落幕。
唐杰远远地注视着台上那位微笑着提裙谢幕的女子,皎月般的眼睛,灯光下好似泛着星辉般的肌肤,她有着世间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容貌,再加上扮演的是罗瑟琳这名智慧、善良、勇敢的女主角,此刻舞台下的已经有不少男观众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对她心生爱慕。
当年巴德利是否也是如此注视着罗丝,然后坠入爱河?舞台和剧本能赋予人一种超越的魅力,出色的演员能够很好的驾驭它,掩盖残缺,诞生完美。
但一切都只是在舞台上罢了。
拉菲特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台后,她的脸上泛着骄傲,长裙拖拽在卑微的地毯上,与她打招呼的剧组其他演员还未举起手就与她擦肩而过。
她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集所有人目光于一身的感觉了,“罗丝·巴塔洛夫!”,她轻笑道:“哈哈,罗丝~真可惜你看不到了。”
她走回了独属于她的诺大的休息室中,亮丽的水晶吊灯,漆着银边的梳妆镜,鹅绒大床,花纹繁丽、没有遗落任何一个角落的手织地毯,剧院就在此刻成为了她的王国,而这里就是她的宫殿!
她陶醉地坐在梳妆台前,手指贴在镜面上,慢慢划过镜中人那一颦一簇的黛眉,划过那姣好美丽的面容。
“要是我是你,拉菲特女士,我就不会坐在镜前独自欣赏,愉悦的浪潮已经涌到高空,即将落下的不过是空虚的夜晚,终须有人陪伴才算得上是良宵。”
仿若低吟一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拉菲特惊得差点失手打碎了镜面,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回过身,扫过衣柜、壁炉、书架,所有的东西都在该在的位置,她背着手从梳妆柜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把匕首,贴在腰后藏着。
随即她高声道:“谁?小偷?还是强盗?你是怎么进来的?谁放你进来的?”
看着她朝着这边走来,唐杰也不再和她开玩笑,他从刻着浮雕的厅柱后走出,微微脱帽行礼,“您可以称呼我为汉斯,女士,我既不是小偷,也不是强盗。”
拉菲特审视了一下唐杰的礼节,戏剧演员一直都是王国上层的交际花,别小瞧她们,同样的礼节,她们能够分辨出是威斯敏斯特区的上流人士,还是东区泥腿子们拙劣的模仿。
她饶有兴趣地将匕首丢回抽屉里,将手背在身后,迈着如猫一般的轻柔步伐从侧面贴近唐杰,环绕了他一圈,才伸出一根葱指抬起他行礼后微低的下巴,脸上展露出了一点笑意。
“汉斯先生,我并不反感夜中拜会,但是得先经过我的同意,不过考虑到你生着这样一张迷人的、没有女人能够抵御的脸,我倒是可以原谅你的无礼。”
唐杰微微一笑,这也许就是魅力值点到满的好处吧,他并没有以警察的身份出现在拉菲特的视野,以求获得更多的信息。
这个罗丝消失后的拉菲特首幕之夜,她想必会放松警惕。
他从背后变魔法一般地取出一瓶扎着漂亮丝带的白兰地,“一件小礼物,呈给今晚最璀璨之月、最璀璨之星。”
拉菲特嘴角微扬,轻哼一声,接过酒瓶离去,留下了一个迷人的背影,而她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两个漾荡着琥珀色酒液的水晶杯,身上的也不再是演出时华丽而麻烦的服装,而是一套露着白皙肩背的宽松睡裙,此刻的她比起舞台上,少了许多灵动和青春,多了许多成熟和慵懒。
随着她顺手拉开窗帘一路向外走去,唐杰也跟随着她的步伐来到阳台坐下,这种高度之下,近乎隔开了街头的喧闹,却保留了视野中灯火的繁华,习习的夜风更是带来一种独特的静谧美好。
“说说你吧,汉斯先生,你是做什么的?”,拉菲特用手托着下颌,摇晃着杯中的酒液。
“我?我的经历可格外丰富,如果您不心急的话,倒是可以先猜一猜。”,唐杰好似谜语人一般笑道。
“男人千篇一律的夸耀。”,拉菲特轻哼一声,但似乎对于小游戏并不反感,她的目光从唐杰的衣领口一路向下,先是审视了一下他的穿着,这种偏向古典的风格不太符合眼前男人的年龄,也不太符合女人的眼光,那么应该是他有一个老成考究的管家。
而且,搭配这样的服饰也不能光凭管家的喜好,古典是英国的贵族情结,很有可能这个男人的身上还有爵位。
有爵位的老人们大多都进了上议院,而年轻人们,大多数进了军队,而少数的则是迈向了政途或者是法院,当然,也会有一些将精力花在科学、医学上成为学者,但这很离经叛道,在这维多利亚的、和过去并未完全划开沟壑的时代。
唐杰看着拉菲特眸子里逐渐亮起的自信光芒,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妙,想要出声打断她的思路。
但拉菲特威胁般地在唇边竖起了一根手指。
她笑了笑,汉斯的身上没有那种死板的骄傲,也没有那种下议院会养成的狡诈和沉闷,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她没有说出答案,而仅仅道:“我猜到了。”
唐杰感到有些棘手,很显然拉菲特比他想象之中阅历更深,也更加聪慧,好在他法官的那层皮本来就是用来遮掩,让拉菲特找到答案无意深究他也算是如愿以偿。
“我想也是瞒不过您。”
拉菲特似笑非笑地道:“要是你觉得今晚可以趁虚而入,那就大错特错了,汉斯先生,你擅长的审问犯人的那一套可用不到我的身上......”
唐杰心中一惊,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她发现自己是警察了?那岂不是说自己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她一直用戏谑的心情看着自己如同一只跳梁小丑一般在她面前表演?
“......不过,除非,我愿意招供.......”,拉菲特轻柔地走过来,双臂环绕住他的脖颈,美好的嘴唇吐气如兰,“说吧,法官先生,有为我找一位合格的辩护律师吗?”
她修长的双腿从睡裙下抬起,柔软的身躯一步步紧贴上来,摩挲着带着一股香气和温暖,“还是说,你想越过这一切,将我直接定罪,然后领向你的卧房?”
法庭审判?那没事了。
屏住呼吸的唐杰喘了一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舒缓下来。
不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拉菲特,但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法官啊...........虽然这种事情在中世纪常有发生,但这都十九世纪了,没有什么角色扮演的空间啊..........
我是来查案的,我是来查案的........
诱惑过于浓重,唐杰以在心中反复默念的形式告诫自己。
他一手仍持着酒杯,一手扶住拉菲特的肩膀,“我想这是不是太快了些?”
“哦~”,拉菲特笑了笑,一颗颗地解开他衬衫上的纽扣,“我的法官先生觉得太快了,他不仅想成为我的情人,还试图成为我的恋人..........”
“可爱的汉斯,我可不像是罗丝,会犯蠢,你们就像采撷悬崖边的野花一般来去自如,我们也应该像是清晨后的露水一样无迹可寻........”
找不到突破点的唐杰目光一下子亮起,拉菲特竟然主动提起了罗丝,何等天赐良机!
“拉菲特,我亲爱的拉菲特.....”,他眼眸中陡然显露出一种好似再也按捺不住的深情,“我一直在关注着你,我一直在尝试离你更近一点,但害怕而备受煎熬的心又阻止我这么做!你已经没有了竞争对手,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卑微者的追求!”
“爱情,不过是一种短暂的冲动,放远目光,它甚至不比激情更加持久.....”,拉菲特轻哼一声,捏住他的下巴,似乎是想他闭嘴,老老实实享受这个夜晚,“但它却如此致命,它会毁掉在你心中如同熔炉般熊熊燃烧的野心,也会毁掉我毕生追求的事业..........”
“你不了解我,你甚至可能不了解你自己,你现在还很幼稚,汉斯,也许我们还会有第二面、第三面,但我永远没有爱上你的可能。”
尽管说了如此绝情的话,拉菲特解他衣服的速度倒没有慢上半分。
唐杰一副任你施为的样子,神情就像是平常的失恋男子一样伤心欲绝,依旧喋喋不休地在努力往案件上做出尝试,“我以为我能像巴德利一样成为第二个幸运的家伙,哪怕死了也心甘情愿..........”
“巴德利?”,拉菲特捂嘴轻笑了起来,“他为罗丝办置的婚房,都快成为了那条街上的红房子,每天巴德利去矿上之后,数不尽的人在里面进进出出,幸不幸运我不知道,但伦敦男人们无不称赞他的慷慨.......”
“罗丝天性不是个放荡的女人,但是巴德利毁了她,酗酒后的巴德利傲慢而暴力,更可怕的是他强迫她生下了两个孩子,连缝纫女工都难以兼顾家庭,更何况是不是在演出、就是在准备演出的戏剧演员?她疯了,她开始作践自己,里奥、多明戈斯那样的家伙也就算了,阿诺克那样的猪猡竟然也领到了床上.........”
拉菲特的手慢慢停下,谈及昔日最大的竞争对手,她怔怔地看向远处,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有嫉妒、鄙视、也有哀伤与寂寞,“听懂了吗?汉斯,这便是爱情的代价,也许有人适合结婚,有人却不适合......”
“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做那双眸可及,但却难以触碰的一轮明月,一年又一年,美丽如昔.........”
唐杰很想提醒这个女人没心情了就把坐在他身上的屁股挪一挪,但是他终究是更在乎案件的真相。
“罗丝不爱巴德利,也不爱阿诺克,难道她爱的是多明戈斯?”
“不,她爱的是里奥,也许曾经她也爱过巴德利,只是这两个男人都先后背叛了她.......”,拉菲特喃喃道。
很好!
唐杰挑了挑眉,他立即抱住拉菲特的腰将她从身上放下去,坐起来扣紧了衣衫,在拉菲特迷茫的眼神中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你.........你在干什么?汉斯?”,她困惑到声音都有些结巴,“都这个......这个样子了,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准备离开吧...........”
唐杰摇摇头答道:“除了信念外,我不会追逐一切高悬于天际的人或事物,您伤了我的心,拉菲特女士,我意识到我们有缘而无分........”
拉菲特站起来想要阻止他,但是睡裙被桌脚卡住,她一时没站起来,“这样的一个夜晚,你要在街道上走回去?别开玩笑了!除了爱情,我能满足你所有!”
“情人和激情那是老一辈人所追求的,而我是个正派而无聊的年轻人...............”,唐杰退到门口,用寂寥的神情回望了一眼,“我想这应该就是命运吧,拉菲特,现实总是难以上映舞台上的皆大欢喜..........”
如此意想不到的丢脸情况气得拉菲特跌在地上的身躯颤抖不已,她攥拳狠狠地瞪向唐杰,她可是剧院的女主演,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戏剧王后!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个该死的男人!
她再也不顾什么淑女的涵养,破口大骂道:“你会后悔的汉斯!也许你拒绝了成为我的情人,但你以为其他人会拒绝吗?追求你的爱情、就这么直挺挺地滚吧!蠢货!”
唐杰朝后面挥了挥手,甚至在大街上时,感觉到拉菲特应该是在阳台上紧盯着他,都没有回头,而是敬业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斯宾塞匪夷所思地看着归来的唐杰,咋还哭起来了呢,“怎么了,副队?”
“等我缓会,入戏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