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诺克不同,里奥显得十分普通,至少是衣装上,他只能说穿的得体而不是体面,但他的相貌,初见时平平无奇,看久了却让人感到自有一种魅力。
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紧抿的厚大嘴唇,端正的步姿,即便是受唐杰邀请在椅上坐下,他的手也时刻搭在外襟下、长裤上大腿的位置。
格外自律的男人!好像还挺有型.........
唐杰对其下了初步的判断,很难想象这样的男人在暗地里会是一个变态偷窥狂。
他开门见山地道:“你好,里奥先生,我是汉斯·埃里克森,伦敦警队的副队长,找您来是问询一下与巴德利被杀有关的一些事清。”
“我与这桩谋杀无关。”,里奥沉稳地阐述道:“但我和阿诺克先生因为受到了晚宴的邀请,所以出现在了现场。”
“是的,我刚刚和阿诺克先生谈过了,他之前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他告诉了我不少有趣的事。”,唐杰微笑着看向他,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让他感到失望的是,里奥除了瞳孔跳了一下就再次恢复了镇定。
“阿诺克跟您说了什么?”
“这些我们先放到一边,让我先问您几个问题。”,唐杰将一杯咖啡从圆桌一边推给他,“您和巴德利先生的私交怎么样?”
“我和巴德利关系很好.........”,里奥谨慎地又说道:“我们是很好的生意伙伴。”
“您和巴德利先生合伙做的是什么生意呢?”
“煤炭生意,伦敦近郊一家名为罗德的煤炭厂,我想你们稍微调查一下就能够知道。”
斯宾塞对唐杰耳语道:“副队,确实有这家煤炭厂,整理巴德利财产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股票。”
唐杰皱了皱眉头,现在的股票仍为纸质,就像现金一样在市面上流动,只要确实有这家煤炭厂,并且里奥拥有其中的即使是一股,他也没法说里奥在说谎,而且,他也无法确定阿诺克是否对他说的是真话。
那个精明的政客善于使自己取信于人,亦在对自己有利之时会采取一切手段,无论是陷害里奥、或者是浪费警队的精力,也许都是他乐于随手为之的事情。
根据现有的情况,唐杰决定姑且相信里奥和巴德利确有联系,“里奥先生,除了参与巴德利先生的煤炭生意,近几年您还在做什么?是有一份工作,还是仅仅只是在投资?”
“我一直在审视煤炭、钢铁的行业,汉斯先生,如果说工作的话,这几年我都是斯卡利亚画廊的名誉会员。”
斯卡利亚画廊.........有钱人的休闲地......
“巴德利先生会去那里吗?”,唐杰试探着问道。
一直言辞拘束而谨慎的里奥忽然笑了起来,“不,他对于艺术一窍不通,不过罗........”,随即他面容很快再次严肃起来并闭上了嘴。
“是罗丝——巴德利夫人会去吧。”,唐杰紧跟着说道,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里奥只是用他那深邃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只会在自己想要回答时才会开口。
“一言不发只会加重你的嫌疑,里奥先生。”,唐杰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当您不是凶手时,警队就是您的朋友,而您的不配合会给我们传递一些不太好的信号,当您不太想透露一些涉及到隐私的信息时,说无可奉告总比保持沉默要好。”
里奥权衡了一下唐杰略带威胁的劝告,许久才说道,“是的,我是在斯卡利亚画廊认识的罗丝。”
唐杰想起阿诺克对于罗丝的描述,接着话茬道:“她真是位迷人的女士,不是吗?”
“迷人?呵呵!”,里奥忍不住反驳起来,语气带着浓烈的嘲讽意味,“迷人只是她的外表,她是个放荡的、残忍的、可怕的蛇蝎女人!”
“哦?阿诺克先生和您的看法并不相同。”,唐杰精神一振试探道。
“阿诺克?那家伙只是被罗丝耍的团团转罢了,他也乐于如此,这个外表光鲜、人格卑劣的家伙只关心自己的欲望,即便是一头猪的灵魂装进罗丝那具肉体里,他也能够拱上个几百年。”
这番生动的描述听得唐杰一时间目瞪口呆。
当里奥将礼貌脱去后,对于阿诺克的厌恶与鄙视简直是溢于言表,难以想象这两个间隙如此之深的这两个人当初是怎么能在警员的质问下携手进退、众志成城。
取得突破的唐杰再度找到了里奥话语中的漏洞,穷追不舍地问道。
“看起来您似乎很了解阿诺克先生与罗丝女士之间的关系,这让我感到有些困惑,也许尽管您对他们的评价如此不堪,但您依旧是作为好友在和他们交往?”
里奥很显然无法回答这一点,他发现自己陡然间说得太多了,他想起了唐杰之前说过的话,闷声吐出几个字,“我无可奉告。”
唐杰却因他的回答露出了微笑。
审问嫌疑犯的工作实际上是一种博弈,像阿诺克那样花言巧语又擅长表演的人最难处理,像里奥这种一语不发的却最好对付。
被动的防守只会让自己踏入对方设立的规则,就像里奥现在这样,无论怎么做,都会被迫地给唐杰透露很多信息。
“您真是擅长守口如瓶,里奥先生,让我很伤脑筋。”,唐杰叹了口气说道:“至少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您能坦然回答。”
“最后一个?”
“是的。”
里奥显然没有想到这次问询如此短暂,脸上露出了轻松与欣喜,“您问吧。”
唐杰深深地盯住他的眼睛,“您有受邀进入过罗丝女士的房间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与巴德利夫人有不恰当的关系?”,里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拍在了圆桌上,带有恐吓意味的眼睛狠狠地盯住唐杰。
唐杰被他吓了一跳,听到剧烈响动的斯宾塞带着两个警员立刻跑了进来,他们护在唐杰周围,半举起了武器。
里奥的眼睛转到了斯宾塞三人提着的褐贝斯步枪上,瞳孔微睁,他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矢口否认道:“我与巴德利夫人没有任何逾越的交往。”
僵硬而紧张的气氛使得询问不可能再继续,注视着里奥离去后,唐杰才有余暇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就在里奥站起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头猛兽给盯上,宛如实质的杀意就缠绕着自己。
他绝不相信里奥敢在苏格兰场对自己动手,除非他失了智,这绝对是里奥无意间的气场扩张,但谁会在寻常的商业谈判中养成这种气场?
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唐杰对里奥的怀疑略有加深,他转头对斯宾塞问道:“我并不相信阿诺克的话全无根据,这个里奥的来历你们查清楚了吗?”
“有进展了,副队。”,斯宾塞回答道:“我们查到里奥只是他的化名,他是五年前乘坐火车从彼得伯勒来到的伦敦,之前我们便已经有警员拿着他的照片去当地询问,想必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很好,无论是阿诺克,还是里奥,将他们保持在我们的视线之内。”,唐杰随后说道,“斯宾塞,你跟我一起去沙夫茨伯里大街去看一看。”
“看什么?副队。”,斯宾塞在唐杰的示意下换了一身便装,是老管家捎来的衣服。
“戏剧,莎士比亚,斯宾塞。”,唐杰审视了他一眼,尽管斯宾塞人高马大,但穿他宽松一点的衣服也还算凑合。
“恕我直言,副队,您不能又看戏剧又看莎士比亚。”,斯宾塞下意识地便“啵嘴”道。
“事实上我可以的。”,唐杰震惊地回过头来,向这个白痴问道:“你是英国人吗?斯宾塞。”
斯宾塞愣了愣,“我想这毋庸置疑。”
“我倒是很怀疑这一点。”,唐杰摸着下巴,“想想看,在那荷兰、法国、意大利的戏剧传颂欧洲的时候,莎士比亚却好似孤独的英雄一般代表着英国戏剧挺立其中,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大多数英国人都像你一样连他都不认识的话,那么英国人恐怕会成为欧洲最受欢迎的观众。”
斯宾塞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听起来像是赞美,副队。”
“是的。”,唐杰摇摇头哀怜地看了他一眼,“各国的才子们都在激情创作,只有你们在帮他们售卖门票,艺术重在参与,不是吗?”
斯宾塞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沙夫茨伯里大街位于西区,这条街道上剧院林立,每逢晚上,数不尽的伦敦居民或乘车或步行来到这里,在一片灯火通明中享受他们的夜生活,自四年前,也就是1843年戏剧检查法取缔后,这种场面更是空前,戴着各式帽子、穿着各式衣衫的人们摩肩接踵,手里攥着票卷,兴奋地交头接耳,讨论剧目。
有票价较低的亲民剧院,也有票价高得吓人的皇家剧院,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象征着戏剧就跟甜点一样,早已成为英国人生活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华夏也有京剧,就像英国的戏剧补贴一样,京剧也被很好地进行了保护,但是怎么说呢,老一辈人对京剧的热爱并没有传承下来,那种戏园子里座无虚席、嗑瓜子喝彩的场景也就一去不复返。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艺术不需要观众。”,唐杰叹了一口气。
“没穿警服后,我感觉人们看我的眼神都亲切了很多。”,四处逛了会的斯宾塞好像从唐杰的打击中舒缓了下来,他手里攥着两张票,“您猜今天的剧目是什么。”
唐杰瞥了眼剧院外用华丽花体写就的布告,女主演埃德温娜·拉菲特的名字傲然独立。
“我想应该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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