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村子约一里路有一条河，阳光照射下，宽阔的河面波光粼粼。先后解开稻秆后，两条鲫鱼跳入水中，立刻便消失不见了。
我蹲下，双手抱膝，薄薄的细沙有时候会反照出一种珠光感，黑灰条纹的鹅软石和常见的黄色小石子河边上到处都是。
我捡起一个石子，站起来，后退多步再加速助跑，离河面很近时，将石子往前一抛。石子飞出去呈浑然自成的抛物线，石子落到河面得那一霎那，溅起的一圈圈水花，很快便消失不见。
“子蕴，你发啥呆呢？”
我转头一看，是老头。
“我来喊你回家吃早饭。”
“好好好。”
慧善来了又走，导致老夫妻俩人更加沉默。吃完早饭，我帮忙将剩下的糯米全包成粽子，再挑水将水缸里装满，另把柴房里堆积多时的短木头全劈了并整齐地摆放在柴房里。
劈完柴正好到了午饭时候，午饭极为丰盛，两荤三素一汤，我主动给老夫妻布菜，但他们没什么胃口，饭菜吃得很少。
我吃了九分饱，放下碗筷，开口道：“大伯，大娘，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料。”
老妇人激动地问：“子蕴，你为何要这么说？难道你也要走？”
我很想否认，但只能点头。
“子蕴，你去哪里？”
“回京。”
老头终于张嘴问：“你是从京城来的？”
“对，大伯，我是从京城来的，但我不是京城人。”
“行，回京去吧，京城多繁华。”
京城是很繁华，但若非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我才不想回京。毕竟前些天燕楚师傅和煜爷都曾来叫我回去，我死活不同意。结果我自己灰溜溜地回去，还不是要被他们笑话？罢了，我被人笑话的次数也不少，多一次又何妨？
回京敢于面对一切的心理已建设完毕，但面对老夫妻两人，我实在是愧疚不已。今天端午节，早上老夫妻由高兴变为失望，结果我又让他们失望一次。
老妇人问：“老头子，你咋这么快就同意子蕴走？”
“不同意还能咋地？子蕴与我们萍水相逢，他帮我们打铁大半个月，只要一天三顿供他吃就行，他打铁的悟性好，我也不想放他走。可你也不想想亲儿子还嫌打铁不体面，子蕴也是年轻人，他如何愿意跟咱们累死累活地打铁呢？”
老妇人无精打采，长吁短叹。
我鼻子发酸，有点想哭，强颜欢笑道：“大伯，大娘，你们别这样。我只是去京城办事而已，以后还会回来的！”
老妇人忙问：“还会回来？子蕴，你不会骗人吧？”
我指天发誓说：“大娘，我绝不骗人！我给你们带京城特产吃。”
“我和老婆子这辈子还没吃过京城特产呢。”
有了京城特产这个盼头，老夫妻两人精神稍好了些，开始给我装路上吃的东西。先来几大串肉粽，再去附近邻里果树上摘点枇杷、樱桃等水果，又揉面烙了十几张饼。这些吃食装了满满一大竹篮，还借了邻居家的牛车送我去渡口坐船。
牛车就是一头黄牛拉板车，没有棚子遮阳蔽日，但有辆牛车代步，省脚劲。
老头一边赶牛车一边问我：“子蕴，你从京城怎么来这里的？”
我回答：“坐马车。”
他又问：“一共花了多久？”
“没有正经算过，白天赶路，晚上歇着，要是遇到风景好的地方，在那里多呆一段时间。”
“那坐船比你坐马车更快，顶多两天便能到。”
“两天？”那也太快了！
老头问：“你嫌快还是慢？”
我惊呼：“太快了！”
“我们傅县离京城本就不是很远，两天哪算快？”
“那大概多少里路？”
“不知道。”
我和老头的谈话进入尾声，老妇人开始叮嘱我各种注意事项。
“那头一件事就是看管好自己的财物，这条河行船多，听说一路上埋伏了很多水寇，他们昼伏夜出专门抢坐船客商们的钱财。你也别睡得太死，得盯紧点。”
出门在外，保管好财务必须牢记在心是毋庸赘言的。“大娘，那等会我坐的河叫啥？”
“京杭大运河。”
赫赫有名的京杭大运河！我竟然有机会见识一番！
“子蕴啊，还有一件事，我也得提醒你。听说船停靠岸边后，会有一些良家妇女故意装作是粉头，引男人上钩行事后，她男人就会上去捉奸。你可千万别惹上这种事，不然很难脱身。”
古代也有仙人跳，看来很多骗术真是古今通用。“好，大娘，我记住了。”
老妇人还叮嘱我一些其他的琐事。
“前面就是渡口了。”
老头牵着马车，老妇人送我过去，我左肩挎着蓝色小包袱，右手拎着一篮子吃食，往渡口走去。
夕阳下，一望无际的大河上泛着层层金光，就像有无数条锦鲤。渡口边搭了木桥，木桥那段依次排开大小不一的船只。中年妇人们操着本地口音，喊着不同的目的地。我啥也听不懂，如听天书一般。
得亏老妇人同来，拉着我走到一中年胖妇人面前，“子蕴，跟她上船。”
中年妇人年约三十来岁，脖子上有三道颈纹，浓眉小眼，肉鼻子和厚嘴唇，她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小兄弟，你叫啥？去京城啊。”
“没错，我要去京城，叫我小姚就行。”
“行，小姚，你叫我大红姐就可以。船马上要开了，还差三四个客人，我先领你去船上等着。”
中年妇人要替我拎篮子，我拒绝了。
我大声喊道：“大娘，你和大伯好好过日子，别想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妇人忙点头说：“好好好，你出门在外也得照顾好自己，我和老头子还等着你带京城特产给我们吃呢。”
“行，京城特产不会忘的。”
大红催着我上船，我挥手完，踩上木桥，嘎吱作响。
“大红姐，这船结实不？怎么人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踩木头肯定会响，你放心吧。”
好，我放心。
可下一秒，我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