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匀速和同一高度飞翔了一段时间后,我渐感离地越来越近。莫非袁庆要开始摔我了?
运用我头痛欲裂的脑袋,我也不难想出袁庆是讨厌我今晚见煜爷的。像宫斗剧里一般会演过大年,太后和皇帝会设宴请皇室重要人员出席宴会,宴会从傍晚持续到凌迟,宴会结束后,有全国有名的戏班子唱戏,一伙人听戏曲都要听到乏累才撤。豫王正月开初就要启程去胡地,今天的大年夜兴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在宫里过年,按照皇帝宠爱豫王的人设,必定会把豫王召到御前款待。由此可想,豫王见我是有风险的。袁庆身为豫王手下得力干将,常出宫进宫,深知皇宫规矩和危险,在他眼里,牺牲我没事,豫王不能有半点闪失。而我,也不想豫王,也就是我的煜爷有任何危险,更不想被别人撞破我和他的约会,以免多生事端。
也许,现在袁庆把我摔个半身不遂或者一命呜呼,未尝不是件好事。
忽然,我的脖子处伸进一个冰凉的手,那手很粗糙有许多老茧子,就像有人往我的后颈窝里扔了一根冰冻后的老树皮。
接着,我整个人被提起直立在雪地上,袁庆以我为圆心,不断绕着我旋转扯下红绸。晃眼的红绸逐渐松开,我的腰腹慢慢放松下来,双腿也有了知觉。
一个个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屋檐下和走廊里,洁白的积雪上映出一团团红光,我身旁那棵香樟的树叶依然浓绿,地上有掉下少量枯叶,粗壮的树枝上挂着一根根红带子,可能是府上居住的那些学子们许了愿。树下的石桌和石凳皆被积雪覆盖,还有几片树叶飘落在上面。
这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第一次在这个石桌上吃饭,煜爷训斥我连个外卖都叫不好,还把我买来的清蒸鲥鱼端走做了个顺水人情。那时候,我和煜爷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但我俩相看两相厌。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好感?应该是我离京闯江湖,屡屡闯祸,他总是亲自现身或派袁庆给我收拾烂摊子,保我无虞。
袁庆把全部红绸抱在手里,就像抱着一朵盛开的红玫瑰。“姚子蕴,别闹什么幺蛾子。”
在袁庆眼里,我只会闹幺蛾子。这话难听,却也没错。我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他抱着红绸离去。
老地方是书房,跟我想的一样。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门楹上有新帖的对联,上联是笔酣墨畅满庭兰桂称心愿,下联是心旷神怡几架诗书乐华年,横批——书海遨游。紧闭的两扇门上贴着两张门神,纸糊的四扇窗子上贴着剪好的窗花,此处的窗花别具一格,有童子执笔作画,有小儿捧书放声朗诵,还有头悬梁、锥刺股,显然是特意为书房而剪的窗花,比别人家里常见的福、财、喜要雅致很多。
我迈步走向书房。
正要叩门时,门里传出声音:“进来。”
一听那熟悉的声音,我刚醒的酒又有点醉了。
书房里摆着一张乌木圆桌,桌上放着四盘菜,清蒸鱼、红烧肉、清蒸萝卜丸子和饺子,皆是寻常菜肴,摆了两副碗筷、两个酒盅和一壶酒等着人入席。
煜爷依旧坐在书案后,他手执一本书卷,穿着酒红色步步高升团花茧绸直裰,露出白色交领,衬得肩正脖子长,头发全部束起用一根羊脂玉簪子簪住,没有包头巾,与往日的清冽俊冷气质不同,今天就是个长相俊美的大帅哥。
“煜爷,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守时,该罚。”
煜爷仍不起身。
我拿起酒壶,筛了一盅酒,一仰而尽。接着又连筛两盅酒,皆是一口闷。接连喝了三杯后,我再次开口:“煜爷,我已自罚三杯,请不要再生我的气。”
“本爷倒没生你的气。”
任是让任何人久等,没人会不生气。煜爷捧着书不肯入席,却又摆好了饭菜,分明是早就等我来吃。前世,很多次我兴致勃勃做了一桌好菜,只等渣男回家来吃,结果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至深更半夜还不见人,我只能把辛苦做好的饭菜全丢进垃圾桶再含怒睡去。我深知等待折磨人,更不想煜爷临走还带着对我的怨念。
我走到书案前,拿下他手里的书合上,冷不丁一看,竟是《静思力想》!
“煜爷,你怎么在看我画的?”他明明吐槽过书名不好,内容也不够严谨啥的,总之槽点一大堆,画册已经绝版了,他咋还有得看?
“你说呢?”
煜爷等我的时候在翻看我画的画册,哪怕画册并不让他十分满意,他还是一页一夜地翻看阅读。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在等心上人,他久久不来,我会把他写过的东西和送过的礼物都拿出来,睹物思人。
煜爷在想我。
“煜爷,前些日子,我又画了一本画册,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本。”虾状元的柜台里还留有《江湖易容院》的底稿,若是煜爷需要,我照着底稿临摹上色尽快赶制出来,绝非难事。
煜爷抬眸问: “画册内容是什么?”
我理了一下思路,快速说:“一个在乡下做豆腐的丑女被人骂作豆腐东施,一日被家人打骂气不过想跳崖自尽,幸得易容术高超的男人相救。男人问丑女是否要易容,丑女没钱又没有勇气,退缩了,依旧回到小山村过日子。日复一日的责骂和指指点点,让丑女忍无可忍,她找到男人做了易容术,变得貌美如花。男人提点她可以去青楼当卖艺不卖身的头牌来钱快,她却不肯,搬出家去城里做豆腐卖,异常走俏,被称作豆腐西施,每个月初七按时给男人还钱。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互生情愫,走在一起。”
“一个有三十天,豆腐西施生意忙,为何要固定每月初七还钱?”
为什么是初七?
煜爷问了个好问题!
我双手捏住袍子下摆,“煜爷,您每个月初七收租,初七听起来很顺耳,日子也很好,便定了初七还钱。”
“本爷初七收租,你倒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