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寺庙,行走约百步远,竹林掩映着一池塘,蓄了一池水,水中大小不一的乌龟正蹬腿游玩着,个个堪称游泳高手,简直就是乌龟界的游泳大赛,时不时也有草鱼、鲫鱼等鱼冒出水面。池塘边一木牌写着放生池三个字,有几个和尚引导香客们放生乌龟、鱼、黄鳝等。
放生乌龟和鱼类,极具可观性,但放生黄鳝?那些黄鳝细长似蛇,让我心生恐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溜了。
除了铺了一条石阶上山外,其余皆是小路,各种野生花草树木将小路遮得严严实实,不走近压根无法发现。我一路拨开草丛,似英雄一般开路,脑海中设想着思过崖是什么样的。
思过崖,顾名思义应该位于一悬崖边上,离兰诏寺应该也不近,人迹罕至。清静的环境,适合人与内心对话、悔过。
忽然,我瞧见一穿着黄色僧衣的人提着一小食盒迎面走来,我立刻躲进旁边的树丛。
那僧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步子迈得极慢,一张脸有点黑但五官长得不错,看起来也很年轻。
我估计这小沙弥是得了送饭这样轻松的差事才心情好。
送饭!除了寺庙里的人外,还要给谁送饭?要么是闭关练功的方丈、住持之类的高僧,要么是被罚去思过的人啊!
而我上完香还曾见方丈与一香客谈话,那就说明方丈在兰诏寺!
排除掉给方丈送饭外,那小沙弥给慧善送饭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了!
我颇有点后悔在放生池那里驻足停留多时,不然我可以悄悄跟踪小沙弥送饭路线,进而找到思过崖!
郁闷过后,我耐心等待小沙弥走远后,才走出灌木丛。
因时辰尚不晚,密密麻麻的草地上露水尚存,小沙弥走过的脚印清晰可见。我顺着小沙弥走路的银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万万没想到,路的尽头竟是悬崖。
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可我也没发现思过崖的影踪。
我靠,难道小沙弥给死人送饭?绝不可能!
“慧善!”
“慧善和尚!”
“慧善和尚,你娘喊你回家吃饭了!”
每一次出声,我自感是河东狮吼级的功力,连山谷都飘荡着回音。
可慧善和尚竟装聋作哑,不回话!
一大清早赶路加爬山,没吃早饭的我竭尽全力找慧善和尚,他好像故意躲我似的。人饿的时候很脆弱,我一屁股坐地上,捡了一根矮棍子在地上乱戳。
对面的山耸立在我眼前,树木郁郁葱葱的包裹住了一整座山,也许思过崖在对面?可我不会武功,妄想飞过去,其难度不亚于猪飞上天。
找不到思过崖,就见不到慧善和尚;见不到慧善和尚,端午节让他去回家跟父母团聚的邀请便不能发出;没有发出邀请,老夫妻会怪我,将我扫地出门。
而我也不想做言而无信的人!
“慧善和尚,我代表佛祖问你一句:你到底在还是不在!”
“贫僧在。”
这声音,是不是我出现了幻听?
我赶忙四下张望,终于发现了慧善和尚了。
原来,兰诏寺的思过崖并不像武侠小说里的一样居于幽谷或悬崖峭壁间,而是被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遮蔽了,他若是不出声,就算他站在那里看我一整天我也发现不了。
思过崖思过崖,重要的不是崖,而是思过二字。真是人间处处有惊吓,吓完还得继续走。
慧善一点也不欢迎我来,他脸上每一个表情和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对我说不。
“慧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认为我见过你出丑还爱多管闲事,但你要知道我这次特意找来,是你爹娘委托我来的。再过四天是端午节,他们希望你能回家过端午。”
“贫僧不去。”
拒绝得真干脆,没留半点儿回旋余地。
“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我把话带到就完成了我该做的事。”话毕,我转身,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
“施主,他们过得好不好?”
还知道口头关心一下家中的老父亲老母亲,可见慧善的良心并未泯灭。
“日子照过,顶多是瘦了一点,老了一点,流的泪多一点而已。”我说完,继续迈步前行。
“施主,请留步。”
我转身看他,才半个月不见而已,他脸上几乎瘦脱了相,嘴唇干的起皮,光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油,僧衣皱巴巴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显得人特瘦,比初见时的精气神差远了。
“慧善,让你面壁思过,不是折磨自己。”
“贫僧没有折磨自己。”
“那你嘴干不会找水喝?每天和衣而睡,光头出了一层头油就像炸猪油似的,你要真没折磨自己,绝不是这副熊样。”
慧善低头捻珠,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继续说:“慧善,别把自己当成一个苦情僧来看。你爹娘都告诉我了,你为一个姑娘和爹娘断绝关系,并一怒之下剃发出家。假如你现在跟那个姑娘喜结连理,我还会高看你几眼。可你的姑娘成为别人的新娘子,你却龟缩在思过崖折磨自己。慧善,若是佛祖开眼,见你尘缘未了,一定会放你回凡尘处理好一切再收你入庙。”
说出去的话就像一勺烧得滚烫的辣椒油,泼在慧善心上,简直瞬间成为一道爆炒仁心。高温烹炸后的慧善,能否醒悟?
“施主所说的那件事与贫僧无关,贫僧该进去思过了。”
慧善扒开悬在头上如一张密网似的爬山虎,一瞬间,爬山虎织成的天然帐子将他隐没其间。
我吼道:“慧善和尚,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主动来找你!你爹娘年迈,膝下只有你这一子你却跟他俩断绝关系,你爹娘无人奉养,晚景凄凉。佛家讲求慈悲为怀,就算你日日吃素,绝不杀生,但你逃避现实,不奉养父母,无异于谋杀双亲!”
“施主,佛门重地,戒喊打喊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说话重点在于要奉养双亲,而不是什么打打杀杀!罢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很有限,一切事情到此为止吧。
离开思过崖,我走了约百步远,身后步履匆匆。
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