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善。
慧善和尚。
我停下步子，阳光在我背后，将我的影子和身后一个光头的影子拉得细长。
慧善说：“施主，你回去告诉他们二人，只要贫僧在世一日，定奉养他们。”
我来了兴趣，转身问：“怎么个奉养法？”
“每个月初十，贫僧会托人给他们送钱。”
好简单粗暴的奉养法！
我质问：“送钱？慧善，你身为和尚，难道你不知道谈钱多俗气？你爹娘能吃能干，终生围着打铁铺转，他们还在给你攒钱娶媳妇，你说他们会要你的钱？还有，你一个和尚哪来的钱？”
“寺里有善人布施，能分得一些。还有寺里种了不少果蔬，吃不完的可以卖掉，也能换钱。”
我嘞个去！和尚不是应该过着贫瘠的生活？在我想象中他们应该跟《西游记》里的四和尚一样，一日三餐全靠化缘，可兰诏寺的和尚听起来还挺富裕的。“慧善，我原来你们和尚富得流油啊。”
“施主说笑了，贫僧只是勉强度日罢了。”
勉强度日……
一日三餐不能少，另外还能领薪水……这算勉强度日？
慧善追问：“施主，贫僧说的奉养之法，你能否捎口信给他们？”
“他们他们！慧善，你口口声声说的他们不是别人，而是你亲生父母！我不懂佛法，但我想你不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佛祖难道就一定要你割舍亲情？我咋记得济公活佛在世间行善，也没忘做人的本分？”
“施主，贫僧说不过你，就此打住。”
我骂得酣畅淋漓，奈何慧善不接话，我更来气，“就此打住？慧善，你事事逃避，你前世一定是个乌龟王八蛋！”
慧善低眉顺目，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就像一个火球，正在燃烧着一团冰水似的慧善，本该是水火不容的局面，但他似千年寒冰，无动于衷。
“慧善，任我如何劝你，你只当东风吹马耳，以后我再也不会自讨没趣。”
我彻底寒了心，转身迈步走。
“施主，且慢。”
再一次叫住我！
我双手掐腰，“慧善，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每次都要我转身走了你才叫住我？”
慧善温顺地回答：“施主，贫僧这是最后一次叫住你，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你想干什么？”
“贫僧有两件事托付于你。”
我立刻说：“把每月初十给你爹娘送钱一事告诉二老，然后让我代替你好好照顾他们？”
“前半句是对的。”
“那后半句错了？”
“贫僧想托你找个人。”
“找人？茫茫人海，找人犹如大海捞针，猴年马月也不一定找得到。”
前有六斤去京城找人，现在慧善又委托我找人！我跟找人二字的八字就那么合拍？
“不，她很好找。”
“男人的他还是女人的她？”
“女人。”
一个好找的女人？“莫非是你心上人？”
慧善头快低到腰上了，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了。
就从他这副羞得快要遁地的情形看，答案是肯定的。“你想让我去找你的心上人，也就是你之前找我师傅算命报上生辰八字的那位姑娘。”
慧善微微点头。
“慧善，你犯了色戒，方丈要将你逐出兰诏寺，是我和你的师兄师弟们一起求情，你才得了机会来思过崖悔过。结果，你仍是惦记着姑娘。你一直在犯色戒，还好意思呆在寺里？赶紧回归俗世，了却尘缘后再回寺庙修行，不然骗佛骗己，迟早会遭报应。”
“就因为贫僧色戒难改，所以还请施主帮贫僧一把。”
慧善要我帮他戒色？ “慧善，你托我找她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没错。”
“慧善，恕我多嘴，你怎知找到了她，你就会死心？”
“贫僧就是知道。”
慧善明摆着不想说，那我也懒得追问，转而问关于姑娘身世的问题。
“她名为杨婉，傅县人，现居京城。”
“还有呢？”
“没了。”
我连杨婉都没见过，京城那么大，找她的难度也太大了。“天底下叫杨婉的人肯定不少，仅凭这三点信息，叫我如何找人？”
“很好找，因为她有倾城之姿。”
“长相绝美？”
“对。”
慧善喜欢杨婉，情人眼里出西施，谁知道杨婉是真漂亮还是假漂亮呢？“慧善，你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多高，胖还是瘦。”
“她很美，美得不像世间人。”
“那你直接说她美得倾国倾城不就行了？”
“对。”
长得那么美的姑娘，都跟慧善要谈婚论嫁了，临阵逃脱跑到京城去？我提出一个大胆而合理的猜想，“慧善，你的心上人怕是成了皇上的枕边人。”
“不可能。”
“慧善，世上男子无不好美色，你说你的心上人美得不可方物，一到京城就会成为富贵人家的猎物。假如她真得美艳无双，那些达官显贵们岂会不抢着把她献给皇上？一人得到，鸡犬升天，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慧善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但他仍是倔强地说：“施主，她不是那种人。”
“那她是哪种人？”
“美人。”
除了美，慧善就说不出其他的词来，可能杨婉真的很漂亮。漂亮的姑娘活路多，但也会被多人觊觎，入宫当妃子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算是最好的出路，中等出路是嫁给达官显贵们为妾，稍次等便是嫁与什么捕头、富庶商贾为妻，最末等的出入是被人卖进青楼为娼。
“慧善，假如她忘了你，跟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你当如何？”
“继续当和尚。”
我嗤笑一声，“那你继续当和尚，我走了，你娘还在山脚下等我。”
慧善迟疑了一下子，才问：“她来了？”
“没错，鸡还没打鸣，你娘便把我叫醒，与我一同来了。但她年纪大了，脚力不好，只在山脚下等我。”
“叫她好生保重身体，贫僧会求佛祖保佑她长命百岁。”
“得了吧，慧善，老人长寿得含饴弄孙才有意思。”
慧善捻珠，不答话。
“慧善，你有求于我，我还没跟你谈条件。”
慧善惊诧地问：“什么条件？”
“端午回家，你若是现身，我便去京城给你找杨婉。”
慧善皱眉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