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时初，我独自出门去寻找堪舆地师测算黄道吉日。
闷在虾状元小半个月，朝阳尚未升起，京城仍被寒冷笼罩，早行的人们缩头缩脑，或拎着手炉，或把一双手插在袖中，身着厚衣蹒跚而行。
许是时间太早，我找了一条街也没找到地师，又不甘心无功而返，便继续在街上晃悠。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又走到了煜爷出资设的那个施粥摊子。吃了太多天虾，舌头渴望吃一碗清淡的粥，我默默走到了队伍最后面，仗着自己长得高，把排着长队的人挨个打量了一遍，没有人跟我长得一般高，也没有人穿着华丽却一本正经的排队领粥。
煜爷不在。
经过十几天的冷静期，我满脑子都是与虾有关的念头，本以为会把煜爷忘得一干二净，但在人群中不自觉地寻找他的身影，又是怎么回事？说到底，我内心还是有一块地方珍藏着他，看似落了灰，但一触碰才发现历久弥新。
“奇怪了，好多天没见过煜爷了，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你找煜爷做什么？”
“我儿子前几天猎了一只狐狸，这不天冷了，我特意把狐皮剥下来，好送给煜爷御寒。”
前面老头和老妇人的谈话钻进我的耳朵里，什么狐狸、狐皮我都不关心，唯独好久没见过煜爷那句话让我难受。
我和煜爷也好些日子没见，主要是我伤了他的心，可他常来这施粥摊子吃早饭的，竟也不来了？他是怕看到我在蹭粥吃尴尬，还是被杂事缠身，没空来此处吃粥？后者可能性更大，但我内心隐隐期望是前者——他怕撞到我才不来的，那说明他心里还有我呢！
“煜爷！”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煜爷，众人齐刷刷回头，海拔过高的我特别想回头看一看他，可我不能！女人的矜持，男人的自尊都在撕扯着我的内心，让我不敢回头。
煜爷深得民心，排队领粥的老人们队也不排了，全去后头围着煜爷转。
群众甲：“煜爷，这是我亲自烧制的炭，一点烟都没有，不熏人。”
群众乙：“煜爷，这是我今早抓的山鸡，怕您宰割麻烦，已经把山鸡给杀了，还抹了点盐腌制，可以晒干也可以炖汤或红烧。”
群众丙：“煜爷，这是我亲手做的手笼，天冷了把一双手叠在里面，可暖和了。”
这些人献宝似的急于献出好物，我敢打赌煜爷一定不会收！
第四位群众还没说话时，煜爷抢白道： “你们年纪大了，何必做这些事？本爷什么都不缺，你们拿回家去。”
煜爷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有磁性又好听，他一说话，我的心弦紧绷，整个人身子都僵了，脑海里还回荡着他说的话。
某位伶俐的群众说：“煜爷，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这粥铺开了好些年头，每到冬天家里粮食不够吃，您这粥铺总是不限量让我们吃，我们无以为报，只好送些小玩意给你，请笑纳。”
煜爷默默资助这个施粥摊子，受人恩惠的领粥群众们也知恩图报，在这里，我看到了和谐社会的缩影。
“本爷开粥铺，本就不图回报，你们若是再不回去领粥，本爷便走了。”
煜爷每次出声，我的心弦就被撩拨得起起伏伏，无法平静。他明明是跟那些人说话，我为啥要这么激动？
煜爷以离开威胁这些人收回东西，大家很受用，纷纷劝煜爷别走，他们这就回去排队领粥。
之前在我前面一窝蜂走掉的人们，又重新归位，他们议论纷纷，多是说煜爷菩萨心肠，人心善又长得俊美，夸得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为何在这些人眼里，煜爷如神祗般存在？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抠门又腹黑的傲娇男人，时而接地气，时而高不可攀。
忽然，我意识到煜爷在后面排队，肯定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排队的我。他看到了我，会做何感想？想我狠心拒绝了他，却来他开的施粥摊子领粥，会给我贴上不要脸的标签么？我就不该来呀！
我的内心很拧巴，整个人别扭的像麻花。
“子蕴！”
不是煜爷叫我。
煜爷一向是连名带姓叫我，以前我觉得煜爷待我很生分，只会指名道姓批评我，可现在我竟非常怀念那种感觉。
发声柔和呼唤我的人，已走到我的身边，是燕楚师傅。
他依旧身着浅蓝色长袍，可天气这般寒冷，他与天热时穿得并无二致，仿似下一秒就打喷嚏打个不停。
我关切地说：“师傅，您刚回京？穿这么少，可别冷到了。”
“为师不知京城已这般寒冷，没来得及备冬衣，好在太阳升起，晒会太阳人就暖和了。”燕楚含笑望着升起的朝阳，他的笑容比阳光更为明媚。
“师傅，晒太阳不是长久之计，我这就带您前去买冬衣。”
燕楚不搭话，侧头看向队伍后端，“煜爷走了。”
我淡定地哦了一声。
燕楚问：“你不是与煜爷很熟，怎么跟他离得这么远？”
我跟煜爷隔得远一点，这么容易让人怀疑？既然瞒不过，我便实话实说：“曾经很熟，现在不熟了。”
燕楚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俩就某件事发生了争执，绝交了。”
燕楚俊眉微拧，“绝交？”
我咬唇低声嗯了一下。
“你跟煜爷绝交，不是好事。你继续在这里排队，为师去跟煜爷说几句话。”
我连忙叮嘱：“师傅，您千万别跟他提我。”
“提不提你，为师自有分寸。”
那便是有可能会提？
燕楚一走开，我的心七上八下，乱糟糟的。
受好奇心驱使，我屈膝下蹲，把身高缩短到跟普通人无异，我再伺机回头，结果发现燕楚和煜爷两人就在不远处一棵树下叙话。两人皆背对着我，我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煜爷。他穿一身深紫色的素面绸子圆领长袍，玉带勒出他的肩宽腰细腿长，简直是黄金比例的身材。
至于煜爷身边的满地落叶，简直就是我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