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多想。”她轻咳了声，“我不带你，不是因为你。”
“我给云若去了信，说我远行一段时间，她的信不定有时间回，叫她就算没收到我信也不要多想，但——”
她停下片刻，看他道，“我还是不放心。”
虽然在她身上放了替身，但，“万一呢？到底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你在这儿，万一出事，我赶不及，你在，能代我些。”
她声音冷静，听起来很有条理。
“这是其一。”
“其二，秦穹的闭关可能年底前结束，我这趟路远，若到时没及回来，山里还有小泥巴，我思来想去，不甚放心。”
“另外，今年的灵田，我们三人一同种的，”她仰头，眼神轻眨，语态却认真，“跟往年不一样，我也希望它长得好好的，你在，能照看些，再有，也能顺便帮我守下山。”
他眼睫动了下。刚刚她说话时他一直低头看着她听着，此时她说完他才动了下。长时间不动的眸子更有兽类的非人感。
他动了动脑袋。
“你应下了？”她出口，又顿住，嗯一声，“我是说，你知道我不带你不是不喜你就行。”
他闻言仍是看着她，等她说完，少顷才慢慢点了下头。
“这就好。”她点头，语气如常，心中舒一口气。
……
既收拾好，也都安置好，她便尽快出发了。
“有事你尽管用契纹唤我。”走前，她叮嘱他道，“我听了自会回，若是当时不及，等方便了也第一时间回你。”“不要因为觉得搅扰我而顾忌不唤我。”
“是。”
“嗯……”“再有，过冬兑回的东西都在石洞府里了，你若找什么只管翻，若有缺的，下山，要当心。”
说到这句，她不觉加重了下。
“嗯。”
他点头。
大约因为是冬日，饶是修界的灵植草木许多不畏寒、在这般吐息便有白雾的冷冽里也依旧青翠橘红，白珑也觉得它们也像被蒙上了一层白霜似的。天高无云，晴冷的天，她收回视线，“那，我走了。”
“主人，顺风。”
身后传来契兽的声音，她轻吸口气，没有回头，只朝后挥了下手，开启路阵瞬离了山门。
……
幼时，她见过一种点心。两端圆圆，中间柱形，大小一个要五六岁的小孩紧紧抓着才能拿住。外头焦黄，里面是丝丝绦绦的白色——不知是米还是面制成的。
咬一口，酥脆的声音——她彼时是趴在街墙角旁，听那被好几个仆人前呼后拥照顾着走过的小男童咬了一口——就是，脆，酥的声音。
也是奇，她大抵是饿多的缘故，对食物的声音、气味颇是敏锐，似乎那时候，那么些大人绕着那小孩，那不知谁家的小少爷还跺脚又发脾气，似乎在嫌大人管头管脚？怪吵的，但她就是听着了，那个，诱人的点心，咬开的声音。
口水。
她无声吞着。狼一样，盯着那小孩挥舞发怒的手，他要是丢出去，他可能会丢出去吧，毕竟，宠坏的小孩，随手拿手里的东西砸人多常见，但，那小孩没丢，他最后只捏掉了一小块碎渣。她没抢到，只听那抢到吃了的大个子说，“外头裹着糖霜哩！”
糖霜！
她还以为是白面！
那一层酥黄的表皮外，那裹的原来是糖霜……
大个子吹了一个月，她也馋了一个月。
后来那大个子被马踢断了骨头没过去那个冬天，那可真是个难熬的冬天啊，她数次想起那个裹着糖霜的点心，那个酥脆的，焦黄白嫩的，那层糖霜像面一样绵，细，那一定是她平生都难忘的好吃……
她就靠着这个念头，捱过了好几回差点以为要醒不过来的时候，那糖霜，要还没吃到就死了，太亏肚子了。
从路阵出来，她没立时行路，而是低头看了看任务石指示的方向，她的喉间在动作间略略滚动了下——又来了……
她收好任务石，一线思绪却不觉回笼：她又想起那些糖霜了。
她已经几年不曾想起了。毕竟在进灵均山，甚至是修界前，她师父就给她在人界买过，她吃到过了。后来的多年比这需回想的事多得多，她亦过了惦着那口蜜糖的时候了。
但她近来已经不止一次想起。
是因为冬天到了，山上早晚各处结了霜？
不……
她清晰的从自己灵台紫府里返看，确定自己不是在看到霜花的时候想到的，最近一次是在离开前，嗯，就是刚刚，离开山门前，她看着冬日下的山想到的……
再往前……
‘世事不顺，我到今习惯……若不是你，我恐怕出不了夜雾林……’
也是不很久前，她得了任务堂的确信儿……
再再往前，第一次、近年第一次出现，是……
“练剑。”
她张张口，无声的说。
——在今日之前她已经探究过了。
所以才不必寻灵台，也第一时就想了起……
静立在原地，半晌，她抬掌，捂住了脸。
“啊。”
……
连行七日，她到了北封地界。
“可是宗中来执行要务的白道友？！”甫一落地，刚看到偌大若宽的城门，就听远处的高声。
白珑抬目看去，就见两个身高体彪的修士朝她奔来，其中一个高高扬起手，热切的朝她挥着，另一个则是露着一口湛白的牙，鉴于他肤色颇为黝深，这一口笑不可谓不亮眼。
白珑脚下顿了顿。
“道友！”
“是白道友，是白道友吧？！”
声音起，人亦到了近前。“小道展皂！”
“小道展黧！”
两人抱拳见礼。同时道，“足下便是白道友没错吧？！”
白珑看这爽朗的两张脸，近看来，他们两人长得六七分像，结合名号，许是一对兄弟，她脑中想过这些，然而这“白道友”的身份确认和他们的笑脸却不甚让她对得上……
她一时没适应过，话便慢了些。
“难道是接错了？”
“难道你不是白道友？！”
两个峥嵘壮修眉目一变，一人睁瞪大眼，一人就眯起。白珑见此，忙收神来，“我是——白珑。”
她凛了凛声，话出口前，亦压了些。
然而两人眉目一展，却都是带灿朗的笑，
“太好了！”
“我们就说没接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