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些。
十二月初，白珑见到了任务堂第二波来人。
任务堂这次来的只有一个弟子，捧着一面托盘，托盘上一块圆如杏子状的任务石，“接任务石，任务自现。”那弟子麻着一张脸。
白珑接过，任务卷轴果然亮起一阵润白的浮光，浮光隐去，卷轴上果然显出了字样。
她再看那弟子，对方赫然已离去。
她一顿，咽回喉里的话，只低眸看在任务卷轴上，“北封，素舒山。”她看着上面字样，喃喃念到：“‘季时倒错，冬若春’。”
除此外，再没旁的提示。
白珑倒是知道北封，是上清宗在北地的驻城——上清宗地界大，北地自是领地也不小，仙城大大小小，其中宗门驻府的仙城便叫北封。
只是“素舒山”却是头一次看到。
她回洞府便展开舆图找，最后还是契兽在舆图空白的一处角落一指，她比对着他翻开的一册杂书里一看，才找定那素舒山位置——
在北封仙城更往北，几乎隐僻的一处狭地里。
“在这儿啊。”她目有思量。
*
北地，北封城。
广袤阔远的仙城，与上清宗脚下的令吾城不同，这里没有那么繁华热闹，反而因为地处边境寒冷，灵气不若其他地方充裕，而修士不多。
城地有令吾城三个大，仙城内的修士却不若令吾的三分其一多。
大约亦是因此，仙城的府邸大都修得大而阔，不见得有高层楼阁，但平齐的屋宅也都修得占地不小。此地曾盛产一种名为“水月”的灵矿，因其色水蓝月白而得名——据说矿脉灵气盛时，矿石呈现幽然的蓝光，当矿石中的灵气耗尽，原本的蓝色便变为一种沙一样的白色。这种矿石是极好的筑府材料，城中的屋宅几乎都由这种矿石筑造，因而一眼望去，白蓝荡荡。
白多，蓝少，看一座屋宅的主人是强是弱，看其屋宅大多时候就能分辨了——普通的通体白色，厉害些的便多多少少多了蓝。
其中蓝色最盛，最为显目的一座便是由上清宗派驻此地的军领所住的驻仙府邸了。
——北地再往北，一片蛮林界外之境，兽虐成灾，每年上清派驻此地的修者都要率人除兽消灾，长久经年，也不知何时叫起的，除兽护界的人被叫成了“军”，而领头为首的修者则被叫成了大将军。
此时，驻仙府里，一队黑玄甲衣的修士面目整肃的朝地下囚牢而去。
囚牢之外，禁制重重。
另一队甲士已经轮守几日，此时这一队到来，两方首领点头换班，面上肃的和外面寒冰刺骨的风相媲美了。
两队人无声换守。
“大将军已经？”
临到走时，那一队刚刚换岗的首领几近无声的低音。
“去林狩了。”那刚进来守阵的首领低声回道。
林狩是指他们前往北境林击杀凶兽，原来不叫这个称呼，后来，这次驻北地的大将军极其嗜武……几乎每旬都要往林子一趟，外人都说她把这个当成试炼了，连带凶险的除兽任务，简直成了狩猎。
此时两个小将领对一眼，饶是极力克制，眼底也是苦意难掩……大将军……大将军怎么能这时还去林狩？！
他们的对面，一层一层的牢阵，一重一重的囚制，法器加法术之下，是七个缩成一团的，大大小小的孩子。
最大的不过十四五，最小的约有七八岁，都缩在那最大的女孩子后，像群极力往母鸡翅膀下避躲的鹌鹑。
他们穿着摞补丁的衣裳，面上皲裂，看起来就是那种在凡人中家境也是低苦的孩子，几个人的身周放着箩筐、编篮，是他们当时随身带的东西，透过盖的粗布隐约可见内里樱红杏黄的果子。
看着寻常普通的果子。
看起来更寻常不起眼的孩子。
但囚牢之外的人不敢轻易视之：
——与这群小孩同处囚牢的一颗妖鬼石正散发着不祥光亮。
妖鬼石。
宗里叫什么任务石，叫他们说，叫妖鬼石才对。本来就是探妖鬼，杀那种怪物的东西，不叫妖鬼石叫任务石——好像这玩意除了杀妖鬼还有旁的用途似的？
他们这些人，不同于上面的大将军，他们多是在此多年，甚至许多就是在北地出生的，被这驻地里的前辈收为弟子或收入麾下才也成了上清宗弟子。妖鬼石，在七八十年前亮起过一次……
“那一回，就是一些人没当回事……”
其实也不算没当回事，毕竟虽然那时的北峰第一次接收到妖鬼石有反应，但还是第一时间将那疑似被妖鬼染了的兄弟关进囚牢——一如现在。
“是兄弟啊……”出生在此地，饶是从前不相熟，也是识得的，进了军领府的门后，更是愈加亲密，日日操练，修炼，他们修炼后寿数比凡人长，不少人的父母双亲、家中血亲早于他们逝去，身边无亲只有友。
同修道友，关系好得不比亲缘血脉差。“亲眼见那熟悉的好兄弟，难以，不动侥幸。”毕竟，“他看起来就与从前一模一样，也甚至不曾做过什么恶事。”
“就有人想着，或许，是妖鬼石出了岔子，毕竟都说妖鬼可怕，染之即陨，无一例外。可到底那时不曾亲眼见过——”
一队面甲修士不觉听入了耳。他们中，也不乏有人轻视那几个关在牢里的小屁孩的——甚至都是凡人小孩，连一点灵根都没有，不乏有人觉得这般戒备是小题大做。
“呵。”
那首领威严的目光扫过手下的甲士们，不喜不怒吐出当年的结局，“于是，他们都陪着他一同陨落了。”
怎么……！面甲修士们齐齐一个冷颤。
“唉，”另一个首领仿佛没看见修士们的情态，对那首领道，“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这百十年不比以往，流传的可怖处纵然有一半夸大，剩下的那一半也足够我们警惕，尤其，大将军……事多繁忙……”
——他们大将军除了把这些小孩关押起来那日亲自动手，而后就没再来过！！
‘已经向宗中汇报，宗门当很快派人来’，大将军说这话的神态分明是：所以，你们还麻烦我干甚，等着就行了。之后……她就去林狩了……
“！”
所以，当年那妖鬼事是看守的人大意，那现在——就是他们领头的、大将军大意了？！！
一时，囚牢外的人都想到……
两个首领对视一眼，目的达到。
只盼宗门派的人尽快到此，也盼那道友谙练此道，将此事早早了了才好！
这般想着，那首领再次吩咐下去，一面派遣人再往远处些迎来使，另一面府邸里也务必准备等当，务必使那位来者感到他们尽心才是！
*
白珑收拾好行囊，终于对契兽道，“这一次，我自己一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