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白珑含笑，轻清的声也像月光一样柔和。“姑娘何不近前？我对姑娘……亦诸多好奇呢。”
小珠看着她，见她着实近人，亦毫无怪罪之色，才从那树身后慢慢近前来，“仙修大人。”
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她文文气气，还向她行了一礼。
白珑温含笑意，抬拂手掌，便将她以一道无形柔韧的力道止住。“姑娘与我在此相遇便是有缘，何须多礼。”
小珠肉眼可见的双目灼亮一息，尤其是她抬手就隔空将她扶了起时。她几乎声音都扬跃了些，“多些仙修！”
…
两人聊了诸多。小珠道她之所以偷偷看她，是因为对仙修极是好奇。
“我从没见过仙修。”
她道他们村中不管女人男人，年纪大的老人，还是最博学有见识的人，都不曾见过仙修。
“我只在书中，话本里看过，说，仙修上能飞天，下能入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法力高强，高深莫测，而且还长命，动辄就活几百岁！甚至能长生不老。”
她脸上惊奇，那并不是恭维、艳羡，亦或是神往向往，而是纯然的新奇好奇，就像突然有一天知道世上有一种人天生长着驴耳朵一样。
可惜了，“我们村世世代代不出山，族老、夫子他们都说仙修于我们，就好比我们对蚁虫，我们走路不会注意到是不是踩死了只蚁虫，就是踩死了也不在意——仙修对我们也是这样。”
“可是，还是有一样的，我想，蚁虫体小，还多长着足肢和翅角，和我们，太不像了……”可是仙修和他们就不差他们那么大啊，他们都是“人”的样子，甚至传说有一些仙修就是从凡人娘肚里生出的！可他们怎么就天差地别，成了人和仙的差别呢？
小珠好奇这个。每每想起就觉惊奇惊叹不已。
白珑闻言。“的确，有一些修士的母亲是凡人。”
“真是？！”
“真是，我就知道，不止一个。”
“啊，那父亲呢，父亲可是仙修，不，不是，我说傻话，凡人和仙修怎么会生孩儿，会，会么？”
“会的。”
“有仙修的两亲皆凡人的，也有一凡一修的。”
“啊……呀！”
小珠小小惊呼。
她问了许多修仙的的事，白珑都一一耐心作答。虽然许些小珠都不甚能听得明白，但大约知道已经令她惊奇不已。
及至天际将亮，小珠道：“我该走了，多谢仙修你耐心解惑，我明日再来找你。”
言罢，不及白珑开口，那厢山雾一浓，少女已经赫然不见。
次夜，少女果然又于夜半出现。
“昨天晚上匆匆告别，仙修姐姐勿要怪罪。我白日给您的桃果，您可喜欢吗？”
经由昨夜一叙，二人已近不少，少女不再只称她为仙修，也叫起了仙修姐姐。
她在刚刚过去的这个白日，给她“送”了诸多的山果，不再和先前那样，想给她果子还要作些巧合、凑巧，以及枝子刮了头这样的伎俩，从白珑视线所看，便就是正在石道上走着，突然脚边出现了一枝鲜果，亦或是正在水里呢，结果水面漂来一偌大叶子，叶子里托着几枚刺球般的野果……
大抵怕她不会吃，树叶上还有划写出的字样，告诉她这些刺儿不扎嘴，只是看着像刺，其实吃到嘴里是软弹的。
诸如此般。
白珑闻言点头，又与之含笑道谢，“我从未吃过如此甘甜鲜果。”她感叹说。
“仙修姐姐喜欢就好。”少女眼睛极亮，是遮掩不了的高兴之状。她的脸颊都涨红了。她这一句说得声音并不大，尾音更低，简直像欲言又止、又强行止住似的。
白珑：“昨夜说到……”
…
这夜，仍是天将亮即走。
一连数夜，皆如是。
这夜，白珑问：“既然不放心老大妹妹，何不回去一看？”
——小珠又提到了老大，她对这个妹妹格外担心，因为她胆气勇壮，她便担心她因此而遭事。’她胆气如此，可身量尚小，我只望她稳当几年，有些事，韬光才能养晦啊’。
此时闻白珑言，她摇头：“我不能离开这了。”
白珑问为何。小珠道，“没有什么，要是离开这儿，我就活不了了。”
白珑：“那你想离开吗？”
小珠细细想了想，“我愿意留在这儿的。”
她是与姥娘相依为命长大的。
记事起，就是种地，织衣，拾柴火，以及打食喂禽畜，非常繁忙，但也仅仅糊口，但她不觉得不喜欢——姥娘常说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常常心疼她落泪，但她从心底里不觉得累。
累是身体上的，可她心里是甜的。
又甜，又满足。
因为姥娘爱她啊，她也爱这个苍老又温暖的老人，尽管劳辛，她也似乎从不觉得苦。
可后来，姥娘去世了。
在一个比较村寨里老人们的寿数来说早了年纪。
“我还是很喜欢寨里的，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了。”
小珠说，可能她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同样的劳作、生活，村寨，十几年不变一下，原先她不曾多思，当是有姥娘在，可后来姥娘走了，她就感到了“不平静。”
“就好像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我需要喂养似的，我单单只是劳作，吃饭，并不能使’她’也饱了，我……只有在看话本、书的时候才能’饱’些，可那也不够，我渐渐不知道是寨里的书太少了，还是……”
“我早晚要走的，现在这里就很好。”她末了露出了梨涡，抿笑道，“这里，至少有山神大人在。”
这一个笑，和之前的笑都有不同，这是一个……面颊染霞，少女纯情、又明媚的笑。
白珑眼尾轻轻动了下——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及“山神”。
“山神？”她顺着问。
然而小珠只应一声便软软倒去，不等她上去，她就凭空不见。
山风忽烈，吹得山花都像急雨，树枝曳晃，恍惚像长出爪牙的怪影。白珑眯起眼睛。她怀中的任务石闪烁个不停。
……
后面两夜，小珠没有再出现。
直到……
“仙修姐姐……你可以替我和老大转达句话吗？”
“就说她胆气虽大，但身量年纪尚幼……”
直到她再次现身，却不记得那夜的事了——她重复说起已经说过的话。
白珑不动声色，配顺着她。但这一次她没等她说起山神大人，而是主动探问：
“之前，我见老大会一种奇异的手语，是你教的吗？”
“是呀。”
白珑一笑，方要开口——但，仿佛是知道她将要说的下句是什么，她的颈后传来窣窣、像蛇一样滑绕缠行的感觉。
一根树藤蜿蜒至了她的颈后。
她听到叹息一般，警告的一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