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不知真君之意……”
“还敢狡言!”
随着火炎真君的怒声,白珑伏在地上瞬间溢出一道血来,火炎真君大怒道:“尔竟敢害我穹儿!”
“小儿!当日本尊看在宗主面上留你一命,尔当真以为有宗主令在,本尊便焚你不得?!”
“晚辈不敢……”
因着伤,她声音有些涩滞,只是抿去口角的血道,她不禁:“秦穹,发生何事?”
她犹记得他们从秘境出来,他已然安然上得云舟,那之前,他们并未再见过。
“我的确在秘境与他同行过一段,但并未……”
然她的话没说完,火炎真君怒声:“住口!”
他见得白珑脸上神色不是作伪,是真对秦穹状况不知,但——
“你害的他!不知他怎的?!”
火炎真君冷笑更甚,现下不知又如何,穹儿的心魔由她起!
“心魔?”白珑闻得这二字,脸色亦变,“我不曾——”
“与他更近。”
“更?”
火炎真君声音一重,便犹如万顷山般重压在她脊髓,白珑克抑不住被伏在地上,他声音烈道:“你果然知道穹儿心意!”
白珑只觉五内如焚,她的声音亦仿佛透着猩咸,“真君……不也是早知道吗?”
——知道秦穹的心执并非今日才起……
她脑中仿佛出现骄傲的少年数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他当是气愤于她的,可气愤之外,那双透澈的眼睛里的情绪亦实在是好懂……
他并不纯然讨厌她。
相反,那数次的挑衅,不如说是小少爷在向得不到的玩伴发怒:
你为何还不向我低头?你竟敢不向我低头?!你快快向我示好低头!然后……
然后他们就可以是好同修了啊。
及至秦鹤危出事,白珑当然知道秦穹对她的恨有多炙烈,可那炙烈的恨意竟不曾全然抵消掉原先的心绪,它曾被恨意蒙蔽,可随着数年过去,它与恨意黏吝缴绕,绞缠作一团,它的主人都不能将其解开……
白珑偶尔从秦穹眼里见到,心惊肉跳。
她无惧他的恨或其他,可那般纠葛难解的情绪显然不是好的预兆。
她欲助他开解。
所以,数次被他围堵——
难道她真的躲避不了他吗?
她若真想躲避,只需借着灵均山界便足可避他十之七八,甚至她若在山内一闭关数年不出——甚至几十年,他又能待她何呢?
不躲避,反而令他报复,甚至会有意激怒他——不过……是想令他发泄,以此止息。
堵,不如疏。
此事,白珑从未和火炎真君交谈,可这几年两人亦仿佛心照不宣:
白珑助秦穹泄解执念,而脾气暴烈一心想杀她的火炎真君,退一步,对她“视而不见”。
然这“默契”犹如日出前的露水一样,白珑未曾想到秦穹会至心魔生成的程度,分明在进秘境前他都绝到不了执念成心魔的地步,是在秘境中经了什么?
然不等她问出,火炎真君怒道:“知又如何?本尊不管你此前如何!这一次,若不能助本尊的爱孙化了心魔,本尊要你先灰飞烟灭!”
白珑知晓此话是真,因她此时就感到离灰飞烟灭只差一步。
“咳……总要,真君让我知晓秦穹到底……”
火炎真君毫不废话,向她眼前一挥袖,白珑便看到……
……秦穹从秘境出来,神情阴沉;
他在云舟一路未露面;
他从云舟径回自己的仙殿,一路未理会任何一人,只见得沉沉脸色如黑水;
之后连日他都在殿中未出来,秦五关怀他,她歪头,隔着殿门,仿佛察觉异样,而后求见祖父真君,再然后……
秦穹双目血红,那目中却无瞳珠,他的神情、整个模样分明如换了一魂般,身上亦灵气溃冲,气息逆乱,心魔缠身之状……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她看过这些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息,喃喃间脑中亦闪过秘境种种,尤其是桃源幻境,难道秦穹也经历过炼心机缘,而他……其实并未度过,反而在出秘境后才发作心魔……
火炎真君眼看她神情变化,知道不是作伪,可那又如何,他不在乎!
火炎真君修行这些年,亲生的子女早已相继陨落,每每想起,令他痛极,余下的小辈中,只有秦穹最像他的长子,而曾经,秦鹤危是最像的……
火炎真君念及此,真可谓怒发冲霄!“去化穹儿的心魔!”他近乎一字一字,咬牙清晰。
白珑已知这是秦穹自己度不过去的心魔,亦或火炎真君不愿冒偌大风险赌他能自己化解,到如此地步,亦必定是火炎真君这等元婴都无法外力助他——
所以,果真秦穹的心魔是因她起,因她成……
所以,只能让她这个“因”,去解他那“果”。
“好。”
以她如今修为,介入他人心魔九死一生的凶险,心魔——本是在人灵台、紫府、甚至一念一意上栖生,人的肉身当然不能进,所以只能剥她的神魂,而后,她就相当于与那心魔一样存在于秦穹灵台紫府……
秦穹一念可生心魔,一念亦可诛灭她。
然她亦未犹豫。
火炎真君冷笑一声,抬掌就欲动作,若不是让她甘心情愿才能最大限度助穹儿,他岂会与她费时间!
然地上的白珑却扬起头来,“但晚辈有一请求。”
“你!”
“赤嚣谷,”她仿佛感受不到压在身上的怒火,扬着头断续的说:“若晚辈,帮得秦穹化去了心魔,请真君允我,入赤嚣谷。”
赤嚣谷……
离火峰界内的一处谷地。
因谷内赤嚣草繁盛而得名……
当年,秦鹤危陨落在那谷中。
“小儿!”
“如若真君不应,恐怕晚辈亦不能安心助九公子……”
“你威胁本尊?”
比起方才暴喝的怒火,这仿似平静的一句,华丽的宫室仿佛变得与濒死一步之遥。
“不敢,”白珑仍扬着头,七窍已血沁出,“晚辈,只是已无更好时机。”
自秦鹤危陨落,她不被允许踏进赤嚣谷一步。
火炎真君的仙阙内仿佛凝滞。
白珑直视火炎真君,不退一步。
自她的位置,当是仰望火炎真君,但她眼底仿佛含笑:若是这样陨于真君之手,也是不错,毕竟还有九公子可能陪葬于我。
疯了。
火炎真君滔天的怒气,却知道她的疯话是真的。
两人无声的对峙没有更久,火炎真君抬手——
一道灵火直冲向她。
但没有杀死她——
这是一道足以令筑基身陨的力量,但在触到她时却被无形抵去了大半。
由此,白珑未身陨,只是七窍血漫。
火炎真君看着那“无形”覆在她身上的力量,那是掌门多年前留下的禁制:
多年前,他亦对她下杀手,却遭掌门阻止,其后,她身上便被下了这么一层维护。
“呵!”
白珑只觉五内七窍好一会才从剧痛里凝回神智,“本尊允了”,火炎剥了她的神魂,将她推入了秦穹的心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