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少女少男最大十四五岁，最小七八岁，小的应该是被自家姐兄领着，在大的那些说话时支棱起耳朵好奇地听。
他们还不足以到去兽草田做活的年纪——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到灵田做活的，通常是灵田的管事们提出要求，诸如年轻体壮，身无疾患一类，而后村正选人送去，剩下的便干村子的活。
凡身肉体，须得吃饭喝水，冬天前还要储存食物柴火，因此余下的老小们也忙忙碌碌，龙盘村的外围、那圈沟渠的外侧，就是他们垦出的粮田。
这群归来的少年人们显然熟识得很，“真要请了？”
“能请得来？”
“我听我祖祖说，百十年没有仙人来过了，以前咱们村子也出过有仙根的呢！”
——有仙根自然要去修仙，但村庄虽属上清宗，庄里出的仙根却不一定拜进上清宗啊，这些零零数数的仙根便不知都进哪些仙山了。
又听说修仙都要断凡尘，还有的说修炼起来一闭关就百十数年过去，所以，走出的仙根们没回来的也属正常了，毕竟，他们年岁几百，回来也认不得庄子里的人了啊！
少女少男们热烈讨论，“听说九代家有个聚宝盆……”
“昂，不然怎么那么邪门，就他家发财”
“那……是把法宝给村正了？”
“嘶……嘘！”
不多时，越来越近，却是在大妮儿家——邻近，紧挨着的那户家门前停下，应该是其中一个少女的家，因为她背着竹篓走近那户门，
“小声点，小心村正叔听见。”
“嘻嘻，我们又不傻，”一个皮肤黑深的男孩咧嘴一笑，白牙齿在昏黄的天色里也颇明晰，说着话顺手从旁边一个竹篓里拎出条鱼递了过去。
“不止这样，大妮儿到底从前和我们好…”
少女接了鱼，看向隔壁，余下少女少男也看过去，小些的大抵对大妮儿记忆不深，大些的十几岁那几个垂头，“是啊……”
“唉……”
“大妮儿……”
“怎么就……”
少年们看着就没了心情，垂头叹气得丧气一阵才三三两两地走了。
白珑：“认识？”
她是对春花说的。
——从刚刚这群人出现，到他们走了，她绷着的肩膀才松下去。
“嗯…”春花：“都是发小……”
所以怕被看见了吗？
白珑点点头，倒没问她为什么怕被看见。
一旁的倪倒没有可能被熟人看着的反应，他就一直看着春花。
——眼珠直直，老实说，白珑有几息怀疑他只是在愣神。
春花轻咳一声，倒是几分不自在，“他…泥巴他和他们不太熟。”
“嗯，我只、和花熟。”
白珑再次点头，神色略舒缓。
将这几户察过，没有异处，四人便继续往前，把村子各家都察过后，便是沟渠。
白珑本以为两孩儿怕是累了，本想让他们在一处休息，不成想二人皆是摇头，春花道是做活惯了，倪只跟着点头，她细看二人神色，见果然没有疲倦，便带着他们继续察去。
这一圈沟渠走完，挨处细细察看了，没有异常。沟底有些骨头，但并没有冥域生客。
——所谓冥域，便是逝去者魂归处，但不是所有的逝去者都会到达冥域。凡者逝后自然魂归冥域，但修仙者陨落便是陨落。
冥域与凡间一样，应是与修界全然相隔的异处之界，但与凡间不同，修界与凡间既分隔亦庇护——指不使凡界大为祸乱，而冥域则是全然相隔的异界。
据说他们有自己的体统，与修界互不扰来，去往人间尚有界门，但要想往冥域自由来去，三大宗的掌门、长老亦恐怕难做到。
但既然已是冥域所属，在此界自然是“生客”，既然是生客，本身亦是与此界相斥，要召引察觉当不十分困难。白珑这一次仔细察过一圈后仍没发现异样，基本可断定此沟没有冥域客了。
此时天色已暗沉，白珑道：“明日，我见你们村正。”
两孩儿点头。
白珑看着黑沉的夜色，“你们……”村子里大多的人家都暗着，人们早习惯抹黑干活吃饭，毕竟晚上吃了就要睡觉，因此许多都是随便对付两口，再者照明的灯石也不便宜，有那钱不如多存二两麦米。白珑看这户户人家，一时没说出二人该归家去。
“姐姐，你明日就去说不是大妮作怪吗？”
像是听出她未尽之意，春花轻小着声音说。
“嗯，”白珑点头，“明日便说。”
“那……我们明日再回，行吗？”
春花小心抬眼，小心着问。
“…行，”白珑眼看二人依旧没有疲倦之色，只是神情小心——嗯，一个小心，另一个愣愣看小心的那个，过了这一会才也看向她来，她顿了一下，到底说：“行。”
张手一条薄毯，虽看似薄，却水火难侵，夏可凉冬时暖，她给那两孩儿，两孩儿便铺地上隔着泥土睡在了上面。
春花侧卧，头身微蜷曲，倪挨着她，也侧着，却长手长脚，像把她覆在了怀里。
白珑看片刻，收回眼光，“来吧，”她搭在膝上的手拍了拍，却对契兽示意，“我需想一想……”
这后一句便是自语了。四人此时在村尾树下，离得沟渠不远，再远处是一个泥潭，若再多些莲荷，就像那时路上的水塘了。
她盘膝趺坐，叫契兽搭在她膝上，是近日常事，毕竟那契兽书上开章就有云，主人亲昵契兽于他最有益，而她近日察得，他内伤的确有缓，因而一停下来便招手叫他近。
“你好乖，”抚了下他的头，眼看他被抚完慢慢又抬起脑袋，她神情舒缓，不觉轻笑了下，便将他一缕头发覆在膝头，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一面思着，她放了一只耳报虫在村正家的……
次日。
寅时中。
村正家亮起灯石。
“我这去，快则今天，慢说不准，你预备好贡食，贡礼我都码好了，你置备出来，老八他们家来，村里余下的也得来，你指使着点，莫叫他们冲撞了……”
村正一边起着一边吩咐他婆娘。
他婆娘给他兑洗脸水，递擦脸手巾，忧心说：“能成吗，那可是仙长老爷……”
“哼哼，你听我说的就是，”村正撮撮牙花子，背上褡裢，婆娘给他装好了干粮和水葫芦，他便道，“行了”，把女人搡回屋，便自出门去。
哼哼，婆娘，没见识，不知道他山人早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