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外。
先前的云阁之中。
三位元婴真君列坐在最顶端的云亭里。
亭子外是仙鹤行云，亭子内亦是茶香缈缈。
亭内外并未布置结界术阵，然上下左右无一人搅扰。
毕竟是三位元婴真君在亭中，些微放出的威压便足以令周遭的修士们尽伏。
亭里此时的气氛却算得悠然。
坐于中间的是上清宗此行的首领真君，修远真君柳风竹，她一身竹青法袍，神貌清正。
坐于她左手际的是苍梧真君，姓张名伯信，他是此番天元门的带领真君。
而右侧便是西洲紫微山的真君了，姓孟名昭，道号玄华的玄华真君。
两位远行而来的真君，张伯信生就一副温雅面孔，正冠广袖，穿着的正是中洲天元门常态的服制，孟昭则不同了，他目若朗星，风仪昭彰，一身帛纱流彩的法衣在这云端的玉亭中也熠熠生光。
三人已经叙过话，此时，孟昭看着眼前的数道魂灯，“往年蟾光秘境，小辈孩儿们总是折损十之有二三，望今年能少些损陨。”
三人面前，条条魂灯摇曳，明度亮度各个略有不同，但总的来说燃烧相当稳健，正是此番进入秘境的各弟子的魂灯。
苍梧真君盯着其中几盏，闻言转过目光，“望如玄华君之言吧。”
话是如此，三人都知道此是妄想，蟾光秘境从数百年起就没有哪次进入秘境的人全都活下来的，最好的一回，只折陨了一个弟子，但在之后——出秘境之后，陆续又有三个弟子毁了……
这是个险境，这是三宗的共识，不过话说回来，若想进益，不经历险恶又怎么可能呢。是以苍梧真君和玄华真君这么说，心中实也做好了损失弟子的准备。
“哎，”玄华真君目中感同身受地叹一口，心道他的小弟子带了偌多法宝，只要不折在里面，能出来，他就能有法护住他性命，想到此，“修远道友，上清这次是不是有个声名有些意思的小辈，也同进了？”
柳风竹一口香茶饮下，“什么声名有意思，玄华道友是指？”
“哈哈！”玄华真君哈哈大笑，不恼她眼波不便，似全无听说闻得过的模样，他朗言笑道，“既然修远道友不曾听闻，想是名声还不足响，倒是我，耳目比道友灵犀了。”柳风竹眼梢一抬，看他一眼，不语。
苍梧真君摇头，“玄华兄还是如当年。”如是略过这茬，转而对柳风竹说起正事，“淬石台还有半载须得砺护……”
所谓淬石台，便是多年前三宗为了消弭妖鬼共同所炼制的神器，寻常人只知任务石是降服妖鬼之唯一利器，却不知任务石正是产自淬石台。
而淬石台，既是人力所成，便没有永恒不变永远可用之理，每隔数年就需淬砺炼养，以此才能保证那些出产的任务石好用，现下苍梧真君的话之所以是对柳风竹说，亦是有缘由：
当年淬石台所制成，上清宗居首功，那淬炼的秘法，亦离不得上清宗长老的襄助。
这会儿玄华真君也自然将目光望向了柳风竹。
——三个真君今时在此，首领本洲的弟子，护持在秘境外坐镇是一，为宗门这一桩正事是二。或者说，这桩正事才是首务。
柳风竹放下茶盏，三人言谈起，隔绝在云端亭中。
……
另一方晴岚的云之下，白珑猛地拽出了秦穹！
“唔！”
说不清是什么的声音：在白珑把秦穹拽出花田的一时，那花田仿佛骤然消失在半空里！
是了，半空。因为两人是从半空掉滚下来——
分明先前他们在花田中，即便白珑飞起，也绝计没这么高，何况那花田凭空消失了呢！
二人掉落，就像半空无形出现一个布口袋，口袋里是花田之境，他们则是被口袋抖落，而口袋把他们抖出去就蓦地收了口，再看不见花田半分了。
白珑不察，掉落朝地只来得及做一个翻滚，即便如此也砸出一个闷哼。而秦穹，头昏脑涨之下更是没及反应，这一下砸在地上，结结实实唔吟出声。
不过他这般也只是一息罢了，下一息，白珑还没爬起来，他就陡然出手，一拳火灵向着她面门而去！
但没打中！
白珑反身向旁一滚，反手握攥住了他那拳，“喂！”
她是滚落在下的姿势，秦穹跪扬着身俯击，但她的手似坚铁般箍着他的拳，另外一只手反攥了他另只手，把他那只手别按到他后背，而双膝，一蹬一护，也不知哪来的软剑并剑气，直制住他令他动弹不得，攻她不能。
“我救了你，好歹不要这么快恩将仇报吧？”她就就着这个姿势，声音听不出恼怒地说。
“你！”“谁要你救！”
秦穹大为着恼！
他这会儿已经不受那花影响，全然反应过来回了神智，刚刚！
他那时……
——要他配合是不可能的，他恨不能她死在这儿……
他心想。
是想，也是这么做。
——这劳什子花地，该不会觉得弄个劳什子连系，他就顾忌她不敢放手破它了吧？
太可笑了！
他停都不停就要破阵，但他尚没有动作，就听到她很轻的一声冷笑。
什么？
许是他从没听过那女人发出这样的声音，亦或者这一声冷笑实在与她过去七八年间大相径庭，他是说，他竟一下想到了更久远一些，她初与他见着的时候……
“在外头杀不了我，要借助秘境装疯杀我，小少爷，你好牛气啊。”
什、……
——‘……我师父不收你，所以你朝我撒气？小少爷，你也太任性了。’不要有下回，不然我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被他视作耻辱而封存的记忆突然冒了出来，他抬望过去，那个冷笑的女人和记忆里枯瘦黑猴儿一样的女孩一瞬重合了！
然后……
然后他就眼前昏朦，识海里也搅腾得一片混沌混乱，等回过神……
秦穹咬牙回想起那耻辱的一幕：女人被他攻击，却不躲避，反而也向他攻袭，他以为她终于露出真面目，终于撕破那伪作的面皮！结果，她的确攻他了，目标却是他腰间……挂着的门蝶……
这女人，硬吃了他一击，却不闪避，只斩下他的门蝶……
白珑看着小少爷发白极难看的脸色，叹声，“我那时说的不是真心话……只是那情境下无法，为了脱身，想到门蝶里蕴有我们的灵气，或许可用它们和傀器融合，以此……”
“你就是故意！”
秦穹蓦地截断了她的解释。他脸上红白交织，声音咬牙切齿，“你就是，故意。”
不管是激怒他让他失去判断，还是……“你这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虚伪恶毒，自以为是的臭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