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白珑好容易找回声音，拒回了谢将军连同堂里众武修“合并添礼”的盘算。然，门蝶确是她无法拒绝的礼物。
“不必多虑，来得即便不是你，北封也要准备酬礼，你没要礼物就先去抓妖鬼，很好。我喜欢。若是那贪无止底的，本将军也不会予他。”
谢叶竟看出她顾忌般，直言。她也如传闻中一样，言辞毫不遮掩自己对不喜之事的烦恶。
至此，白珑只默片刻，便言谢，收下门蝶。
临行前，她问他们有何她可帮做的。
“旁的倒没有，就是你能不能跟俺打……唔！二姐别打……我不是说打架，小白姐才筑基，打架她不吃亏嘛，我就说让她用收拾妖怪的法子打我，我们……”
后头的话被管嬴镇压去。
白珑怔一下，却也认真道，“那恐不能，我收妖鬼并无特殊的法门，只是仰赖任务石得多。”
“啊……”
那小瞾张张嘴，倒不是失望，倒是：“原是这样吗？！”——知道真相的震惊。
“你可闭了吧……”这回开说的展皂，他扶扶额，倒是对白珑说了个讯息，“小白道友，你可能不知，咱们前些年有用这门蝶进蟾光秘境的，秘境里的……历练不好说，每回每人据说不一样，不过阿黧得了块宝材，品级是极品，但铸成刀的话却麻烦，都说那等仙品的炼材只有世上第一的铸刀士能铸，就……”
“就麻烦！”展黧接说，“说那人叫什么‘瞿五’的，我找快十年了也没找见！你要是夺宝的话能选选着点！”
白珑点点头，谢过他们。
他们说话时是边说边往外走，似乎谢叶管嬴和他们这些武修并不分上下之别，武修们七嘴八舌和她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回头，‘时不时将军？’‘大姐你说是不是’这样的与她说话，谢叶也毫不在意，反而认真琢磨属下问的话。而白珑与他们说话，她亦含笑听着。
直到快到大门了，谢叶才想起来，“哦！我也有个事！”
谢叶拿出一条封笺，请白珑帮忙递交到任务堂。
“按他们规矩，要我再派人亲自送到跟前，正好你顺路，捎带上吧。”
“不是什么大事，就一点界碑的事。”
白珑自是应下。
待她离开，众武修被赶了去各做事，但谢叶却没第一时间离开。
“大姐？”
只有管嬴，凭借和谢叶的多年了解，感觉出了她此事里的一点不寻常。
“照理来说，大姐喜欢那白道友，会多留一留她。”
这次却白珑说走，她也未多留客，若说是看出那小辈心有顾虑不愿多留她们这儿，但，管嬴还是觉出一点不对。
“不是，”谢叶摇头，“我确喜欢她。是个好孩儿。”
“那……”
“只是觉着，不当留。”
“嗯？”
“不光你不理解，我其实也说不明。”谢叶蹙皱眉，神态看起来也的确没想明白，但她眼神没看管嬴，也不是自顾自思量的模样，而是看着某一处——管嬴到这时，才注意到她一直看着一个方位，白小友离城的方向……
“那里……？”
管嬴不禁开口。
“不知道，”谢叶：“但我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她的眼睛兽一样亮，身为此城中最了解她的人，管嬴知晓自家大姐有种近乎本能天性的直觉，这知觉能让她觉知旁人往往察觉不到的危险，譬如当初她的道侣，那个向来仁义的男修，谁都没想到他会杀妻证道的时候，谢叶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杀机，也是这般近乎天性的本能，让她在数次与异兽的潮杀里活存下来，现在……
管嬴只听她说道：“有什么，极险恶的东西，在城里，若是留小友，不好……”
……
“走吧。”
白珑说道。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腕。
她万万没想到谢将军会给她这样的赠礼……
【‘你要搜集的事又有新货了，你要不要，这回的消息也是十分确切，你要的话给你算划算点，不过消息珍贵，你懂得……’
记不清彼时的她什么表情了，但裹在黑衣里，覆着全面甲，想来什么神情都不紧要，她肃着没有神情，或者说麻木着脸。“哗啦”，把一袋灵石丢在了那人桌上。
那人不以为意，是了，这种黑市里渡买消息，藏头不露面的多了，只是粗鲁得把钱丢出来而已，别说丢——就是砸他身上，他也不变脸的捡起来。
只要是给他的。
白珑面无表情的看那人一块块数灵石，主要是挨个检验是不是真的，没拿假钱骗他。
不知多了多久，总算验好钱，那人泛浑的细眼眯缝看了看她，她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不过是判断他是不是拿了钱直接跑路比较划算。但那人没跑。无非是考量出她的生意还有余利继续做下去，而不是抢了她这一遭往后就不赚了。“好吧，我就和你说吧，这回的消息是……蟾光秘境……”】
白珑记不清初时听到那消息时的心绪了，在经历了多年没有有用的消息，她那时其实已经在麻木，或者说一次崩塌的边沿：
即便不是崩溃，但也，一定是一次情绪长久压低，积到一定程度……
然后她就听到了蟾光秘境的消息。
一个听起来虽仍以“据说”开头，但据说的事例有姓名有道号，她尽可以去查证，甚至不久后真的查到，原来当真有人在秘境见到……故陨之人。
‘……都说是炼心的一次小心障，见到的是虚假，但向来心障没有容易过的，要真是心障，真能不‘堪破’就给他们出来？’
‘……是真的。我虽不是什么大能，可虚幻和真切还是能分清。都说世有三千万，你我身在此界，焉知没有彼界。蟾光秘境，当是通连两界之秘径……’
白珑没有想到如此，这样就拿到了蟾光秘境的门蝶。
如是积年想得到的，本应通过更激烈的争和被选，才有可能夺得一块，没想到……
她此时的心绪大约如同当年才听得消息时一样，翻涌而又空白着。
及至走到城门前，看到城门那偌大的白柳树下立着的男子，她才渐缓恢复——
那些因为涌搅过快而详捕不能的思绪，到这时才渐渐缓复过来，她也捉到第一缕扬过的念头：
既然，她久日思量，多种筹谋，想了诸般可能遇着的境况，做准备以求进秘境资格——却，在这般境况下，这般全然未曾想过，未曾料到的境况下得到了，由此，她分外感到了虑事无常——
想到师父从前曾说的一句话，多虑无益，说得正是她所担忧心虑的事往往十之八九不会发生。彼时她虽隐有体味，可远不及此时来得彻切。若如此：
那，她对他之虑呢？
白珑不知自己面对着他、契兽时的种种异态是为何，然她感知到这般异态却不只是在素舒山里，而是更早……不然，她亦不会不由他跟随，反而让他在洞府留守。
她尚未析出这异态的缘由，但，既然她如是多年的虑念都能一息变得无用，那此时的虑思又岂知不是一场自限自囿？
也是这一息，白珑识海豁然，那些异状的涟涛还在，她却不在浸于它们，而是仿佛生出更高的一双眼，从上处、高处俯观它们。
她仍是她自己，却好像又多出一个分身的自己，这个自己从更高处俯观她，从旁观察她。
她的思绪也成了她察看着的一面。
白珑在这一刻心中静了下来。
她是异思异态的自己，亦是，观视着自己的自己。
她没注意到，白柳下，从她出现就没转开眼睛的人，目中仿佛潋滟一般轻动了下。
“走吧。”
她牵起了他手腕，对他笑说道。
……
回山第一件事就是把谢大将军要捎带的信送到任务堂去。
她这已经是第三次做妖鬼任务，比之前两次，竟多一份“熟门熟路”，比起任务堂值事弟子的惊疑——不错，敢惊疑地看她了，她反而是平静的那个。
行止平静，心中也多平静。
只是在交任务石的前一刻她略止顿了下，到底没交出，只道过二日再交行不行，那值事大约没见过这样的要求，毕竟你都进任务堂了，不交任务石反而临时反悔，你这不是找茬吗不是？！
末了还是请示了上面的管事真人，管事倒是允了，只是，看到她拿出谢将军的信笺，脸色也是变了变，疑似抽搐了下嘴角，不过还是接了过。
……
白珑又两日后，交了任务石，其后不管因她三次捉妖鬼起了什么风言风波，她只在山中闭关，唯一关注宗中消息的只有蟾光秘境。
十几日后，宗中各峰正是传开来秘境之事。
各峰大比，筑基之上，分三轮比，最后选十几人。
“循旧例”
传薄的最后，这三个字，白珑看到才松一口气：
旧例，就是说，从前各峰主都有一免比直接进秘境的名额，今年亦是。
往年的谢将军他们，这般在外驻守的真君们也是。有推举弟子的名额。
她已查看过了，他们往年推举的也并非都是自家亲传的弟子。
如是，她卡着大比结束的时间，递交去了自己的门蝶。
“亲亲如晤！
阿珑珑，听闻你宗中大比，你可尚好？”
不久后，云若来了信。
信中说她本来想来看她，只是被师母关了，蟾光秘境前怕是出不了谷了。
又在最后说，她应当能去蟾光秘境，问她如何。“倘你去不了，我回来与你详说，当你下次经验。”
又又末，“听说里面可出天材地宝，若得，送你。”
落款：冬雪无香，想你的云若若。
白珑笑着看完，含笑回：
“亦往……”
回完信，她看着信鹤飞出山界，回身，对持着花枝的他道：“再来。”
两柄剑在雪中会击……
白珑闭关了一个冬天，至次年二月。
初春，蟾光秘境即开的消息传遍三宗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