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她也有资格进境？！”
秦穹的宫府里，一身暗红金纹的秦穹大发怒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爷我就知道！！”他轰地一声轰碎了一面新得的玉凭几，如同要喷出火势的怒兽般在殿里绕了几圈。
宫殿大门处，薄薄的红结界既显眼又醒目，如同这宫殿旁处——四壁，檐顶，甚至他脚下的玉砖！看得见的，看不着的，都被结界禁着……
“姐……五姐！！”秦穹仰头长叫，忍不住冲天喊，“你放我出去！！都要进秘境了！明后天蟾光秘境都开了！！再不放我出去就错过了！”
四处空寂，半点没有秦五的动静，只有宫府内外侍奉的侍婢仆随们，这会儿凝气屏声，生怕被这小祖宗看着……
“姐！”
“姐——”
“五姐！你、不是，您，您还不放我出去，难道非得等到秘境门开的一刻，您才把我丢进去？五姐，我叫你好姐姐了行不行……？”
最后一句，端得是咬牙切齿的忍气吞声。
可惜，秦五仍无动静。
眼见他越来越跳脚，眼见要控不住，一旁的忠仆忍不住，“五小姐说秘境您会进去，那指定秘境开前放您出去，只有一两日了，少爷，您要不再看看这棋谱？上回不是说得了一步走得极好的棋步嘛……”
“你当本少爷是小孩呢？！”这什么哄小屁孩的招数，让他玩玩具呢？！
不过他也终于转回身来，“钟伯，你说，姐为什么不生气！”
“五小姐性情平稳……”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秦穹瞪大眼，“我先问白石头有没参加，你们都说没，好，这么说，我也信了，虽然本来不怎么信，可你们都这么说，我也还是半信半疑算信了，可现在呢？！五姐从来不说假话，也没必要骗我，我就纳了闷了，你们都不在乎二哥算了，为何拦着我？”
“五姐和二哥很好的！她不生气白石头进蟾光秘境，不阻拦，为什么阻着我不许我拦，要是我在，怎么都不会让她过关，让她……得资格……”
末了，声音隐低了下去，他眼眶氤红，是火的烧红，亦是悲的水色，只是唇咬死紧，半不肯泄半分给外头看。
钟伯慈怜地看着这个照顾长大的少爷，“少爷，她不是大比得取的资格。”
他声音又柔又轻，几乎像他幼时惧怕雷鸣而惊梦，哄他入睡时一样。
“什、么？”
秦穹偏抬了抬头。就像没听清。
“她不是宗中大比得的资格，老奴已经打听过，她是从旁处得的门蝶，宗中不会这种情况下给她师父发，那，就是她在外得的机缘，结合她此次去北境出任务，而那一位驻边的真君，随心随性……”
如是，钟伯的意思已是明显。“出任务，”秦穹一愣，脸上五色杂彩，“她，又……！”
他咬咬内腔里的唇肉，简直不像咬自己的肉般狠狠，“我不会叫她得逞的！”
倘若真能见到二哥的魂片，二哥绝不会……肯见她！
……
这年初春，在春意刚萌的一日，蟾光秘境将开的预示被捕到，三大宗并数十仙门将进秘境的仙门弟子齐汇至东洲。
令吾城，齐叁抬头往上远望了一眼，喉咙里说不清是哼还是嗤的啧了一声。
“看来蟾光秘境开在这两天了啊。”
旁边，他的朋友凌肆说了句，“分明是蟾蜍，应该这时候还蛰着呢，应该开在夏暑才是啊。”
他语气带着调侃戏笑的浑不在乎和浪荡，但齐叁看过来一眼，两个人都看到对方眼底下那点真切，绝不是全不在意。
“没法子，谁叫人家天道庇长，生来就命好呢。”
末了，两个散修也只好拍拍对方的肩膀，收敛好心情继续往黑市——他爹的，秘境名额被三宗把持着，哪有他们散修挤进去的份儿，进不了秘境，就趁这些人都来东洲，挣他一票大的！
云头之上，各宗的云舟、载器如煌煌日月行于云上，云之下，令吾城诸般众修如芸芸不见日月的穴蚁。
上清群山矗立其中。
如一道撑天的天柱。
……
白珑也在云舟之上。
说来，她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蟾光秘境虽然在东洲，但并不是在宗门里等着就行，他们也须坐上云舟，就跟中洲、西洲来的大小仙门一样。
而不是她此前以为的，中洲西洲来的人汇集到宗门里，然后一同进秘境就行了。
——这段时日，中洲、西洲也的确来了不少人，宗门中多数峰里数得上脸的都被派着接待，中洲的天元门，西洲的紫微山，两大与上清宗并立的仙门，其余太初门、峨嵋境、 、焚寂殿、药师谷、白鹤院，合欢宫……
白珑试图找过合欢宫，可惜合欢宫没有住到宗中来，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不是所有入秘境的修士都会在宗门汇集，他们只需在上清宗的云舟飞起时跟上就行了……
【‘即将入秘境，都静心止神，要是谁不想要命，不必等折在秘境里头，现在我就撸了他的名额，也好过浪费时遇，现在还能得你们同修师姐妹兄弟的一句谢！’】
这次带领他们的金丹真人杨真人如是道。
她止了出去找云若的念头，也是担心云若处的规矩比她的还大，她在云若信里只言片句里，似乎她的师母是个说一不二的严师……
于是耐下心神，只在这时才不着痕迹地朝云舟尾后看察。
“看，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煌丽的云舟，偌大，喧哗。
说到底，这回进秘境的都是小辈的修士——大多是筑基这个修为阶段，一则是往上的修士自有机缘，许多已经进过不止一个秘境，蟾光秘境这样可以让筑基弟子们历练的秘境，宗门有意让出来给筑基弟子们，二则，这些人在自己筑基时也进过秘境，彼时是前辈们为他们让的机会，轮到他们了，自然也遵宗门的规矩。不然，宗规可也不是闹着玩……
筑基弟子往往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气盛，尤其这个云舟上，能得选的，不是实力够强横，就是靠山够雄厚，因此，气势个个都不必担心不够。
即便低调的，也散发着“沉稳”“但最好不要惹他|她”的气场。白珑在其中并不惹眼。
或者说，多年来，她与同门的同修们也形成了一种未曾宣之于口过的“默契”：他们不视她，她也不跟他们近身、言话。就像鱼混在鱼群里，大家都是鱼，所以哪条鱼是多出的其实不那么显目，虽然那条鱼花纹不同，种目也似乎和他们不一样，但混在一群鱼里，只要互相不纷争抢食，或者额外做什么，那么不远不远的距离、看起来让她和其他鱼一样，就一点不算什么难事。
白珑一上来便不快不慢地向云舟尾舷移动，移动时无人打扰，移到后更无人搅扰。
她背对云舟大阙，这时对着她的方向说话的是一个眉目细秀的男修，他一身金线法衣，一眼就可见是离火峰弟子。
“倒是游鱼样，油滑，会躲。”
秦秀镕嗤声，“我们九公子就在阙殿里，待会逮见了，呵呵……”
“原来你是为秦九报信的啊。”
开口的是一个女修，容目清冷，眉眼间霜傲冷然。
“冷素你不要胡用词！”
秦秀镕怒道，可他也没有多做什么事，一来他想安安稳稳到秘境进处，不愿意和冷素起争端惹得真人们不喜，二则，冷素是悬济峰峰主的亲传徒，他不愿和她计较。
“哼！”
是以只重哼出一声，以示强态。
冷素只淡淡撇过他，她目光又转在白珑背影上。“蝇营狗苟。吞象之蛇。”
冷吐出两词。
她的师妹本来这次稳中秘境，但却被告知少了一个名额，【‘没办法，冷仙子，我们绝不敢糊弄悬济峰和您，只是的确……唔，有真君大人的门蝶被用掉了……’】
被用掉。
如果本来在预算中，就不会用这个说法，也就是说，有人在预计之外、本不该、却得用了那块门蝶。
不久，克煞的事传了出，原来是她——
冷面的仙子看着白珑的背影，厌她钻营无度，又恶她贪婪不止。“中阶之下，妄进秘境，不自量力。”
“哦，”秦秀镕眼波转动，“是素然师妹吧，这次比试肃然师妹正好卡在名额数之下呢……”
“她不要命，小心的是我们，”这时，一个喑低的声音从后响出，“谁不知道，现世谁人命数最硬，死道友，自己却无损。”
卜尽言，天衍峰曾经的峰主亲传弟子，曾经亦是意气风发、天赋傲然之辈，只是先是他的好友陨落连连，继而是他的师尊，当年的天衍峰主载阳真君，因为卜一人命数而受天噬乍然陨落，一息之间，他亦心障丛生，自此从风发意气的大师兄变成这般，修境跌落，肉眼可见道途已险……
秦秀镕和冷素看到他，一个积笑一个一怔愣，不过都是，“卜师兄”“师兄”。
卜尽言只盯着白珑后背：“我看着，我看着呢……你这次，最好能如愿……”他似阴恻的自呓，又似预语般的咒她。
一个天衍峰的入选弟子跑过来，叫走了卜尽言。
秦秀镕也记着向秦穹报消息而离去，最后冷素冷冷看她一眼也离开。
白珑看着旁边从方才起就没有移开目光的小白，【“我无事”。】
她轻声传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