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
但也只是活着。
白珑脸色惨白,但还是低身去看花浮。
龙母道:“前两日,这个人修突然闯入我的地盘。”
突然闯入?
白珑抬起头,脸色惨白,却双颊绷紧。
龙母:“他突然闯进——”
她翻过手,掌心里一粒圆润的宝珠。
“鳞罗珠……”
白珑喃声。
“是我族亲的遗宝。”
龙看她一眼,五指一动,那宝珠碎散开来。
原来刚刚的圆润原形只是她捏合而成,其实此珠已裂碎成无数瓣。
“此宝留有我族亲的余威护力,当是此人修性命危机之时,救了他一命。”
救下的法子,就是将他粗暴移转到了安全之地——远离那致命之物。
“此宝保了他一口真气,因此他没有当场命殒。”
“但也仅限于此。”
龙母道,他的伤很重,但不是法器利器所伤,而是更为直接的——
“他身为人修的根基被撞散了。他现在身内的灵气——简直像个破了的筐。”
龙眉心微蹙,低眼看向椅边的花浮,似也觉他伤情棘手。
她直接用手中的宝珠作类比,普通人修体内的灵气如果说像完好无损时的宝珠,“那他现在的灵气就是布满裂口又被掏空。”
也就是,即便使他修炼,他体内也存不住灵气的力量,“他现在就是那漏水的筐。”
她用水珠作比,形容他受到的伤,
“就像宝珠这么大点的一颗小水珠,受到了汪洋万万顷海潮的力,他侥幸没直接被吞没,但也散碎成不知多少瓣了。”
白珑从方才起已经脸色煞白,随着她的话愈没有血色。她咬紧牙关,按住自己发颤的手试着察探花浮的伤势。
与龙母所说的一样……他的灵息极其弱。
她纵使不是医修,可也知道这般境况多么糟糕。
“他这伤不是你能治的。”
龙垂目看着她,“依吾来看,你们人修如今也治不得他。”
白珑一下抬起头。
龙母摇头:“吾也治不得。”
“不过——”
白珑仿佛也苍白了的眸子紧紧看向她,龙在她的眼神里眯了眯眸,“解铃还须系铃人。”
“前辈,是说……”
“不错,吾能感到宝珠留予此人的一线生机——正是在他的死由上。”
白珑瞳珠紧缩。
“前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
她没有将花浮带回来。
在龙母说出花浮的生机在何处后,她请求她将花浮带走,或者说,允许他在龙族之地暂时存身。
并非她直接放弃了带花浮回来请医修再为他救治,而是……
‘妖鬼夷族’
‘如今西洲来使已到宗中’……
她脑中骤然思及这些话,犹如蒙头直降冰霜,骤然一凛,强使自己静神。
花家被妖鬼夷族的事已然传开;
虽还未至沸沸扬扬,可也已不远;
证据其一就是西洲来使已至;
更有甚者。
西洲来使已至,说明已不是西洲一洲之事,西洲紫微山加上上清宗,已然是三大宗的两宗,遑论天元门——
来使已至上清宗,难道会不往天元门?
这已不是花家一族之事……
三大宗将尽知花家被夷族……
夷族,无一寸地留存,无一人有生迹……甚至没有疑似它们丨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这种情况下,花浮活着的事要暴露给他们吗?
白珑发现自己陡然一激,就像于黑夜里睁眼发现自己眼前一只猛兽一样,她陡然惊醒了,而后第一直觉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
“小白,”她听到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你帮我……”
什么呢?
她声音颤,不知何时攥住他手背的手抓得紧紧,“南地,若,若若……”
有关吗?
花浮出事,与她的……
‘克煞’。
她唇几乎无有血色,脸色像绷得极紧,但还是克抑不住的翕动。
这是她方才,或者说从得知花家出事后的第一个反应,念头:
是因为她吗?
因她“克煞”,所以花浮,花家,才致此灾祸吗?
她克制不住此念头的浮现,在龙母跟前咬牙硬忍,然而到此刻却再抑不住泄露些许端倪。
白清离的目光望着她,某一刻,就像他和她的感受同步了一样,“这副表情做什么,”白珑像开玩笑一样指背虚拂过他眼下,“可别哭啊,我这时候还指望你帮我呢,可没力气再哄你呀。”
白清离没哭,可白珑觉得他的表情比哭还难过。
……
一个日夜后,他从南地回来了。
“怎样,见到若若了吗?”
白珑才和杳冥分开,得知了此时花家夷族之事比她想得还要严重。
……‘若,但凡有一物留下了也好,兴许能解开妖鬼此迷……’
‘唉……不过,此时说完全没有或许还早,乐观一些想,紫微山到底逊我们一筹,说不定此去能寻到蛛丝马迹……但愿能寻到些许遗迹……’
师伯惆怅的面孔和话语从她的眼耳涌入,她面上一如她应该有的表现,沉默,沉重,蹙眉,她也真实的觉得此时沉重,然而,在她的这些真实之外,另有一道真实,令她冷静乃至冷眼旁观般细细滤过小师伯的反应、话语、每一个词句语气……
是以她得出:
他们不会放过一个夷族后的“幸存”之人。
她相信小师伯会尽力救治花浮,可这不是他一人的事,宗中,乃至紫微山,一定会用尽花浮的每一寸,以力求解开此夷族的根底。
花浮处境将险,届时,他的性命恐怕亦将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她冷静的想到这些。
那么:
花浮如何想?或者,他是否愿意为了自己家族甘愿奉了自己性命?
抑或,妖鬼祸患已经到了夷族的地步,她是否交出花浮才是对修界好的?
如此,如此多的念头……
她最终选择听从自己的真实心念:她要保花浮的命。
她想保花浮的命。
若是将来他醒来怨她,那就由他来怨怪。
至于这个修界的妖鬼灾患,她总感觉,总感觉……
她不知如何说,但她有种愈来愈强显的直觉:花家与陶然汀极其相似的消失事件,她经手、看过的现今的妖鬼祸、师姐师兄们当年去独乐城陶然汀玉玑墟等等种种……她都觉得有一条无形的线,似乎会将这些连接起来……
她纷杂的思绪最终暂归于平静,她将心神凝在眼前的白清离身上。
阿若……怎么样了?
她以眼神问着他,心里也如是提起。
很奇怪——她惯常能感觉到他的心思,就如他能感知到情绪一样,但现在她提着的心却什么都不曾感知到。
“她还活着。”他开了口,声音有些古怪,白珑若有所觉,没有松下那口气,只听他继续,“只是踪迹很隐蔽。”
“所以阿若失踪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