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当然好……
只要听到失望，只要想到让人失望，她一瞬间难受到仿佛要殒去。
又或者，她其实真的要殒去了？不然，为何会如此难受？何至会如此难受……
【“小柔止，小柔止？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们好吗？”
父亲和母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母亲有事要离家一段时候，你父亲会带着你哥哥姐姐们去公务，家中只剩你最大，你照顾弟弟妹妹们好吗？”
母亲柔和的目光和声音笼着她。
“好……”
年幼的柔止不由自主点头答她。
“好孩子。”
父亲满意称赞。
“好乖。”
母亲满意地抚她的头发。
好舒服……
柔止不知道母亲的手有什么法力，但每次抚她身上都好舒服。
就好像不烈也不凉的阳光，像她最爱吃的那种蒲桃，好舒服啊。
可惜母亲不常抚摸她，父亲也不常夸奖她。
这是正常的，她家有许多姐妹弟兄，母亲和父亲不止要抚育她一个，还有照料养育她的姐妹兄弟们。兄长姐姐们比她年长，应该得到母亲父亲更多关照，而弟弟妹妹们比她幼弱得多，也应该得到更多保护看顾，所以，是正常的。
她郑重乖巧地点头，父亲和母亲、哥哥姐姐们放心出了门。
……
好累啊……
弟弟好能哭闹。
妹妹要她一直陪着玩。
她好累啊，胳膊和腿像是要抬不起来，胳膊青紫了一大片，是弟弟的沙球踢到时砸到的，好疼，她那时险些哭出来，可她忍住了，如果，她哭了的话，弟弟会吓到的吧，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小了，还不懂事呢。
可是好疼……
也好累啊……
小小的手悄悄拉起被子，把被子盖到头上，这才眼泪汪汪、再也忍不住小声抽泣。
……
“唔，小柔止将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呢，真是乖孩子。”
母亲父亲又夸她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胳膊和后背酸疼得她想龇牙咧嘴，可她还是扬出笑脸对着父亲母亲，他们……会高兴的——她天然的知道着，用这样的笑脸对着他们才是好孩子，才是他们的乖孩子，他们才会喜爱她，她才是好孩子。
可是，可是，他们的注视太短暂了，她还没及说学会了给弟弟妹妹做奶糊糊，他们就起来身去抱弟弟妹妹了……
也是，也是，弟弟妹妹也好长时候没见他们了呢，他们还小呢，母亲父亲抱抱他们才是正常，他们已经夸完了她啊……
她将期待的目光看向哥哥姐姐们。
他们都是大孩子了。
最年长的长姐和哥哥已经跟着母亲父亲外出公务几次，其他的姐姐哥哥也已经开始读书。
他们常常一起讨论课业、外面的事，她听得很崇拜，可惜她还太小，她听不懂他们的书和事，所以他们不带她一起玩。
“兄长，姐姐。”
她仰头乖巧地唤他们。
“嗯。”
他们低头看她一眼。
“阿豚，狸狸想兄长姐姐了吗？”
他们绕过了她，去逗弟弟妹妹们。
……
“柔止，听说你家里要把你送进上清宗拜师是吗？”
书院里，同窗们问。
她已经是读了几年书的大孩子了，几年里，她在书院终于有了许多朋友，他们都喜欢她，因为她人好，从来不和人吵嘴打架。
“是啊。”她对着好友们回答。
“哇，是上清宗哎，这么厉害——”
“柔止，你家里对你真好，我都没机会去上清宗试一试。”
“是啊，我们都没机会呢，柔止，你能不能——肯不肯——”
什么？
她的心府不知因何缩提了一下。
就像这几年里，不少的时候一样。不知缘由地，它就会发紧，提起。
“肯什么？”
朋友们都望着她不说话，她不由自主地就开口。这是她又一个奇怪的地方，她总是第一个受不住静默气氛的人。
“你，把我们也带去呗。”
一个朋友终于开了口，解答她。
“我？”
她惊。她只是一个、一个还未入门的小小求仙者，怎么，怎么能……
“不行吗？”
朋友们失望地望着她。
“柔止啊，你做不到？”
“怎么会做不到？你哥哥姐姐他们去修道的时候不是还介绍去了他们的朋友，你怎么不行呢？是不是不把我们当真朋友？”
怎么会！她下意识答，但是，但是……哥哥姐姐们去的不是上清宗啊，谁都知道上清宗难进……
“哼，算了，不难为我们的上仙柔止了——”
“不是！”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快速截断他们了，“我、我会，会去试试……”试什么？向谁去谁？她全然不知道，脑海是一片空白，可她的心海几乎被焦急充满，气氛的即将恶化昭示着他们的关系会恶化，而关系恶化，冲突，是她的心海不能承受之事。
她愿意答应他们，满足他们，只要，他们还愿意与此时一样，和她做朋友，她就愿意，愿意……
……
“你就是柔止啊。”
“是的，师父，弟子名柔止……”她乖顺对着师父笑，忧心地想着，是不是师父不喜她的名字？
……
“柔止，你修炼得勤苦，进阶得很快。”
师父的夸奖让她全然忘了苦修的苦处，她上有那么多师兄师姐，明年有新的师弟师妹入门，她只怕师父不喜她，生怕师父会对她失望，继而冷落忘记她，所以数倍的修炼，连以苦修著称的武修都比不上她，她……
苦到极致的时候身体也会流泪，可是师父这一句话让她只觉都足够了。
……
“柔止，你师兄、师姐他们有一件重要的事，为师要近身指导他们，你往后自己修行吧。”
不要……她不要！
被放逐的惶恐攫住了她数年。
……
“哎，你师兄师姐败了，柔止，这是关乎仙修存亡的大事，是关乎整个仙修界的事，为师、你的峰主师伯师叔们，还有宗主，甚至长老都寄予厚望的任务，你，可接吗？”
可的！
她几乎迫不及待，几乎丝毫都没有迟疑地点头。
“可是，此任务难呢，你……若是不成，很可能仙途也将险……”
她听到师父的话，可周身的感知都注意到了：师父从未如此重视、仿佛看待首席师兄一样看她，他也从未如此柔和、悯爱，器重又为她忧心地望着她，“柔止，你若不……”
“不，我愿的。”不要让那目光变成失望，不要……对她失望，不要……弃她啊。
她想要他们的喜爱，她想要大家都喜爱她。
她需要大家都喜爱她。
所以，她会去做的，不管任务是什么，仙途……本来也是为母亲父亲不失望才踏上的，母亲父亲已经死了，兄弟姐妹们陆续陨落了，她以前的朋友也不知为何离散，只有师父了，师父对她这般好，师门、宗门，这般好……
她不愿令他们失望，她不能令他们失望啊……
】
但她还是令宗门失望了。
她见到了，见到了……
柔止怔神地望着那灯影处，白色人影早已悄然离去，可她看着那浅薄的暗色，记忆里从不曾淡忘的人影，渐渐与女修身边的人影重叠。
惊鸿一瞥。
那是她绝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