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白珑下值后回到灵均山，便看柔止真君赠的书册。
她先看医道的书，可惜的是，上面虽有“灵气耗空”的症候，却……与花浮情形不同。
她神色低沉，只是，这是在她自己的屋中，屋子里只她一人，纵低沉，也只影响她自己罢了。
她缓缓将医道书放起，翻开两册关于后山大界的书。
两册书，一册是有关过往敬奉大典，一册是她之前看过的、关于仙祖的。
她先翻了关于仙祖的。
这两日，她从近处感受后山大界，许是那结界给她的感觉太亲近，她连带着难免对仙祖也产生了一些类似的联想，譬如他的性情应该也极温柔仁慈……
“上清仙祖，讳清……”
白日她看到这句，此时翻开，亦是此句打头，但接下来跟她想得不太一样……
“……本宗仙祖曾与紫微山、天元门之仙祖交好，近似一人……传闻，有异族也曾与之交好，甚至有盟约，是以异族与仙修界交好，互不犯尔……千余年前，仙祖为世间，以身阻劫……”
白珑看着，渐渐失了声，这……
这都是她已经知道的……
她再耐着心慢慢往后翻看完，发现后面也是，差不多都是传闻比较多的，少数她不曾从外面听闻的，也从小师伯和当年的师尊口中知道过，所以……
这大约真是一本汇总传闻的小册？
她捏着书，倒也……不能说失望，只能想：或许仙祖他老人家的消息太过重要，所以除却传闻之外的，不能轻易漏给她这样的寻常弟子知晓。
将此书也仔细收起。她翻看起最后一册。
这一册倒是详实许多，有关敬奉大典的参礼之人、来人的修为、需奉的礼器、甚至大典时每个人的位置，等等种种，详实非常，白珑不觉看了进去，她已经知道敬奉大典会有许多规矩，却没想到会细致到这般……
不知觉，看完后已经夜深，她亦将书收好，心知这些详实的规则，如若不是上清宗内的峰主，恐怕外宗的掌门也不会知道如此详细，她心想着若是再见了柔止真君，当与之道谢，她能感到，柔止真君似乎有意愿与她交集……
但她没想到，第二日就听闻柔止真君闭关了。
“这个时候闭关？”
她看向来人问。
来人，是秦穹，他比她回宗还要迟，之前一直在奔波捉妖鬼，今日才回宗门为敬奉大典效力，此时来，正是与她交接一些任务堂的事务，顺便与她分享了这个消息。
此时听她讶问，他点头，“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他笑一下，没以前那种张扬倨傲，反而显得一点阴低低，“听闻，是之前为别人医治的反噬——她前些年不是一直在外麽，就是那时的旧伤。”
“那她的伤势——”
“你倒是心地柔善，还关心与你没甚干系的元婴峰主啊，”秦穹看着她，挑眉一点阴阳怪气，不过还是道，“放心吧，她是道行极高的医修。”
“不过，话说回来，凡间有句话‘医者不自医’，谁知道呢，”末了，他神色不明地啧一声，“元婴真君也没想象中那么难陨落。”
白珑只觉他话中另有旁意，可他也没与她解释的意思，说完这句就闪身不见了。
她所不知的是：
秦穹闪身回离火峰，在山巅的峰主殿外驻足，神情难测，似有所思，不久，殿中走出一人，却不是已经‘闭关’十年多的离火峰主，而是他五姐，秦五。
秦五站在峰主殿外，与她这曾经也算亲身教导过的弟弟遥遥对视。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秦五提步，似就要从秦穹身边擦身而过，秦穹低垂的眼才猛地抬起，“你放心，我没和她说祖父已经不在了。”
……
白珑在秦穹走后才想到些他那般神情的原因：
火炎真君，十多年前闭关，到现在还未出关。只是，当初是说他闭关修炼，现在从秦穹的神色看，火炎真君闭关，恐怕不止只因修炼……
而柔止真君这个关头闭关，伤势恐怕也轻不了——不然，敬奉大典将至，他们这些元婴真君都有须坐镇之地，她岂会在这时闭关？
白珑只将此事放回心头。
今日，暖阳晴空，她抬头，却感到一丝凉意，原来已经是秋日渐凉。
又两日，猫妖飞练叫住了下值的她。
“怎么了？”
她不禁道。
又不禁往他身后看去。
——他的身后边总跟着狐妖的……
倒不是说他们两只妖形影不离，而是只要飞练在她的附近，不论是树梢还是腿脚边，狐妖总是很快就随之也出现了……
“不用再找了，狐不会来的。”
“嗯？”
“他，”飞练咬咬唇，他是一副矜贵的面貌，即便变成猫身走在她脚边时也有一股矜矜贵贵的气质，更莫说人形，只是此刻的他却露出少有的难为的神情，“他……在和……他说话。”
什么？谁同谁？
大约意识到她不能明白，猫妖用力咬下唇，咬定决心般，“就是白，大哥哥。”
大哥哥……“清离？”
那又如何？她有些失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两只妖称呼白清离的词总让她没想到，她想说这不是狐妖第一回和白清离说话啊，他其实常找到机会就和他套近乎的……
但，猫妖跺了跺脚，“他在拜他！”他重了重声音。
拜？
什么，意思……
然，还没待她问，飞练已经化作一条猫影儿，消失在树枝间了。
“等……”
徒留她一道未完的挽留。
她想着去问白清离，但被任务堂临时叫去，这一岔开便暂时忘了，等她再想起已经又是两日，却没想到……
“走、了？”
她看着眼前的白清离，就在刚刚，他告诉他狐妖走了，他留下了一封短字条，说临时有事，所以走了……
白珑看着他。
白清离在她目光里，慢慢将字条递向她。
白珑看着他，慢慢接过。
字条上，短短一句留言，跟他说的一般无二，白珑低头看着，用了远比这字条内容更多的时间。良久，她才抬头看向他。
……
她被任务堂叫去，是去处置令吾城一桩妖鬼事件，令吾城来了这般多的人，几乎整个仙修界都有人向他们而来了，妖鬼泛滥之下，就连上清宗脚下的令吾城也有人染了妖鬼……
‘所以！我们要确保敬奉大典如顺举行！’临了时，任务堂有人如是说，‘若是再加上仙祖大人出手，定能一举消灭了妖鬼！’
外面的妖鬼祸患是越来越重了。
宗中的氛围，人人都为敬奉大典而谨备，让她也有了似乎只要举行了敬奉大典，一切都会好起来，灾祸会消失，妖鬼也会殆尽，的错觉。
可……
她捏着手中的字条，感到心腔底那种发沉的感觉又来了。
“我，可能快要结丹了……”
终于开口，她却对他如此说。
是了，结丹。
她从竹境出来已是筑基将圆满，从筑基圆满至结金丹，不同修士历经的时间不同，因为结金丹不是任自己选时机，每个修士进阶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感知，这种感知不可言，亦难以形容说，硬要说的话大抵是天道的预示，也就是，所谓机缘。
机缘来临的时间不可测定。
但白珑所搜集的信息来看，有人头一年圆满、第二年便结丹，然也有人，四五年、五六年，乃至更十几、几十年都有。
是以，她并未期待自己很快就到时机。
不期待，便能平常静心以待。
她有那十年闭关的机遇已经是预料之外的难得，往后便是等待比旁人更久的时间才能结丹，似乎亦是天道的平衡。
但，不知是她捉妖鬼愈发娴熟、以催得道法精熟的缘故，她感到自己距结丹愈来愈近，等到回宗……她的任务竟是巡守后山大界……
靠近后山大界前她亦未想到，但数日下来，每一日她都比前一日感觉神清气灵，每一日她都能感到那可贵的平静……
似是顺理成章地，她感到自己结金丹的时机就快到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快了，”她喃喃般，对白清离，也是对自己，“只差一点，我能感到，就差一点了……”
差的那一点是什么，她不知，但能感到那种只差毫末的感觉。
这一点，很快来了……
来得突然，也来得……让她全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