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里的人正是卜尽言。
白珑记得 ,他从前的模样……
意气风发。
朗然神姿。
是最最受憧憬的天衍峰师兄。
可是现在。
她看着树影里阴郁鸷然的人,他仿佛被阴暗吞没了去。
卜尽言浑身被无形的厉刃桎梏住,半分动弹不得。可他却没有半分对境遇任人宰割的恐然。
他只阴郁冷讽地睨着白珑。
少顷,白珑轻声,“放开他吧。”
她的声音轻,又哑,以至这句话像经年的老木摩擦了下似的,实在不悦耳、又难听清,但云若花浮都看见那小白听懂了,因为他真的放松开了束缚着的人。
卜尽言毫不意外。
他脸上一丝异变也没有,仿佛早就料到她不会对他怎样,或者说,会放了他。
他不看那被秦穹抓住的秦秀镕,也不看另外几个人,只盯着白珑,露出一个徐徐讽嘲的笑。
很难说讽刺划分为几级,但显然这个讽嘲里的恶意足够让在场余人拧眉。
花浮刚要张口“白……”,就被云若一抬手阻了,下一刻,他们就看见白珑闪身近了那卜师兄近前。
“怎么,要杀了我?”卜尽言开了口,只是比起向她问话,更让人感到他开口的意图,挑衅,讥嘲。
“不是。”
白珑摇头。她的声音仍旧喑哑得难听,但神情和话语那般认真,“我不会杀卜师兄,卜师兄明知道。”
那你为何挡住我呢?
卜尽言脸上挂着这句,“想跟我叙旧?”
卜尽言这句话刚落,脸色骤然阴下,刚刚他是阴恻恻讽笑,现在是纯然的阴冷——刚刚,就在那一霎,他甚至连反应都未起,就一道灵光射入他肩上。是那个金丹男修干的。
“白、珑。”卜尽言脸色更冷,一字一顿。
“这是一道标记。”
“能让我感觉到师兄的所在。”
“但只限在秘境之内。”
白珑的目光几近无波地看着他,“出秘境后,师兄尽可再来杀我。”
“到时,我绝不让他再帮忙。”
“你!”
“珑珑!”
后一句出自云若,她在这一时露出了第一个皱眉的神情。
卜尽言盯着她,片刻,消散在阴影下。
……花浮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喘气声,“嘶……瘆得慌……”
分明是个上清宗弟子,怎么跟鬼修似的?
他搓了搓手臂,这时候也有心思看向另一边了——
要知道,放跑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呢。
另一个正被压制得牢牢的……
“我错了呜——”
秦秀镕呜咽一声,是真哭出了声。“呜呜您听我解释……”
老实说,秦秀镕并不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小人长相,相反,他眉眼秀致,面皮白皙,称得上一句相貌堂堂、清俊人才,这大约是秦氏火炎真君的性情所致。
——他脾性极厉严,对待自家直系血脉有多护短,对旁系便有多苛严,有传言他连旁系弟子的相貌身形都有苛规,便是稍有不入他眼,甚至不知是哪里不入他老法眼时,便可能被他逐出山门——纵然只是驱出离火峰,而非上清宗,但对于几乎根系盘横在离火峰的秦氏弟子来说,亦不亚于驱出上清宗了……
因此,此刻的秦秀镕即使是哭,也不显得面目招恶,他缩在秦穹脚下,看起来想去抱他的大腿,但因他爆燃的怒火而蜷回来不敢触碰。“呜呜我什么都说……”
他生怕秦穹一怒之下把他踩死,“是,卜师兄,卜尽言……师兄,他找到白、白珑的所在,说可以提前围攻、伏击,这样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就可以……让她吃一个狠教训!!”
秦秀镕再不敢延误,“是他说,说少爷您不是情愿和他们结伴,我帮着伏击其实是帮您,说那片鳞罗您若是想要,凭我们也可帮少爷拿到,他分片不取,都奉与少爷……”
“住嘴!!”
秦穹简直气炸了!
从其后几人的目光看,他也真正是“怒发冲冠”——实际意义上的,因为他是火系灵气,此时真实的灵火正从他头上真正燃起来。
花浮给了云若一个眼色,意思是要不要现在劝拦,但云若只看白珑。
白珑……
白珑已经明白了秦秀镕的意思,这一遭,是冲她来的,或者说,因她来的……
“喂,秦小师弟,你莫把人烧死了,毕竟我看着了,这个,和你过招人,刚刚都没使全力吧?是对战的时候都不忘记放水,怕你伤着呢。真是令人感动的道友情”。云若一脸的感天动,吸了下鼻子,搂在了白珑肩膀上。
秦穹:“……你!”“你如此羞辱本少!”“不、不……少爷饶命,小的……”“住口!!”
秦穹的性格,骄傲得恨不能下巴扬到天际上,怎么能容忍自己峰内人为了“帮他”使出这种阴招,还放水予他!他不禁就想起和秦秀镕打的时候,这人跑走了白珑却不让他追,仿佛是,仿佛是……早知道这东西不会袭回来似的!
她难道那个时候就知道……“你、这、个,可恶——”
……秦秀镕被他烧得发毛焦黑,若不是白珑去劝,恐怕今日就要被打个十分之九死。
当然秦穹也不是那么好劝的,白珑只好让小白一起,动用了小白的本事才将秦穹一同“劝”住,现在,他被一道静心符强行贴住,暂且算被劝住。
白珑没有缚住秦秀镕,而是同样给了他一道追踪标记,只不过看秦秀镕这样,恐怕是服了丹药也恢复不到半数。
她没与秦秀镕说话,两人本无直接的仇怨,秦秀镕对她,不过是为讨秦穹欢心,现在秦穹不欢欣,他自然知道如何做。
她做这些时,花浮和云若都没有出言,仿佛是默认了她为首处理此事,且对她的处置均无二话。
五人离开后,白珑道歉,“抱歉,此事皆由我起。”
“珑珑说什么呢,怎么能说由你而起?秘境夺宝本来就争战激烈,往年因夺宝同门相残也不在少数,现在这个鳞罗虽然我还不知是何宝,但花道友既能将此宝看在眼,显然不是凡物,”
云若肃然说:“这样的秘宝,引来的人不知凡几,怎么能说这行人都是你招来——还有三个跑了的,珑珑道友就是太过心善,听他二人说就信了,殊不知是他们早编的幌子?”
“说不定就是一早说好,那两个人被抓,离间之言挑拨我们也说不定。”她一脸严肃,话里的意思却:
五个人里只听了两个人言,这两人的话不可信;
再就是,与其说寻仇,不如说夺宝之利才惹来的。
她肃然向花浮,“花公子,你会加谢礼的吧?”
花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