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珑似听到他心声,道,“我的确有借‘冲喜’迫出那妖物之意。”
陈少爷一颤,就听她解释说:“我一来便察你家中,觉处处异端,后查出事的几位女子,来处都难寻,再,与众夫人同宴,得知她们来处,虽各有来历,但有一样相似——如今难以寻迹,”
是以她觉得妖祟藏于她们中,兴许是附身,或是蛊惑,总之,不与她们无干,而纵观她们所有人,“都如此爱你父”,所以将计就计,索性顺了那冲喜一事,而后妖鬼果然显现端倪……
只是未想到所有女人都是她所化,那些美妾,如今想来,恐怕是陈员外色心先起,而后‘陈夫人’为他达了成,她在那幻象中,他爱每一个都是在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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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陈员外从噩梦惊醒,先见陋旧屋顶,便是心口一梗,待唤来儿子,从儿子口中听得仙师所说的种种,登时眼前发黑,险些又昏死去。
好在撑住了,他悲愤:“我这大半辈子不曾作恶,何至落得如此?”
他自认不是恶人,虽行事少不得用些手段,可世情如此,男子要守家置业难免如此,他不曾犯抄家砍头的罪,每年年节里开棚施粥,赶上年成不好,那些农户要卖儿鬻女他也愿意收留,他在外也有“陈大善人”之名啊!他只是好女色而已!
好女色,算什么错?
世上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父亲莫急,”陈少爷看陈老爷脸色实在难看,道,“儿子已经看过,家中尚有财货,父亲保重身子,待到来日,可为儿再添几个小娘。”
员外真实模样露出来,父子两个眉眼相像六七。
“不,不可!”陈员外后怕,拒绝,不过,少顷,到底不死心,探问:“仙、仙师可有说缘由,妖邪如何招引来?”
“不曾,仙师只说……先前她们都……甚爱父亲。”
陈员外猛一个哆嗦,是想起那些娇颜,彼时多爱,此时就有多后怕,一想到女子可能因爱他而招那等邪物,他再不能起那侥幸之心,更何况,这仅是一种可能——谁知是不是旁的呢?!
陈员外侥幸心思霎然萎大半,心道看来不能那么快续娶,稳妥起见,后宅还是先不放妇人,先置些缠头养个伎儿。又问仙师何在。
“仙师体谅,道咱家事忙,让孩儿先顾家事……”
“蠢材!如何竟冷落仙师至一人!”
“父亲莫急,并非一人,孩儿让阿义陪着的。”
“阿义?”
陈员外迷茫一瞬,才想起那个义女,“哦,阿义啊,”他没什么义父女情,他的小儿子们都没了,疼的他心口肉剜似的!偏偏不是他种的活存了,不过,“白仙师让那孩子留了?”
“是的,”陈少爷说道,“儿子察仙师神色,并不曾恶了义儿,许是见她幼小……”
“唔,”陈员外倒是思索,“仙人总是怜惜幼小,这样的话,诚儿啊,给你妹妹拾掇个好屋子出来……”他转瞬是改了念头,是想着万一义女得了仙人眼缘,说不定求什么都好求些……
就算不成,一个女孩儿,养大了婚事也能报答他。
陈员外想好了,便让儿子准备酬谢的供礼,他自己不能去,是他这番的确病虚得厉害,那两条腿虽粗,但却使不上力气,再有,就是他清醒记起来自己先前冒犯,竟妄想纳她,两厢之下,只得嘱咐陈少爷多备供奉,还有,一定要说他先前被妖物所迷是昏了头脑。
陈少爷一一应下,却不想白珑已离开。
“仙师呢?”
朴旧的院墙边,陈少爷低问呆站着的义女。
“刚刚离开,”义女看起来无措,“仙师说咱家的事已了,我想留的,可仙师一下不见……”
“你!”
陈诚吸气,口里的话堪堪忍下。
义女忐忑抬目:“大兄,对不住……”
“不,不是你的错,”陈诚露出个些微扭曲的笑,他看到她腰间悬挂的仙符,而他的仙符却在刚才消失了,他柔声说,“仙人来去,你一个小女孩如何左右,莫怕,阿兄牵着你,待见了父亲你如此这般说……”
义女乖巧地由他牵着,心中却想到夫人的手比他暖呢。
‘阿义求仙师告诉,我阿母到底……’
原来夫人即妖祟。
——可妖祟也是娘。
她还不知道将来能做什么,但总得给娘立个牌位……这个院子就是娘的院子,大哥却没问一句,不能指望他们……
东曦既驾,熹微晨光照在女童眼睛,一瞬像小狼崽子一样。
白珑趴在墙头,
她其实并未与女童多说许多,然如今看来,差不多也足了,
那陈少爷面忠实奸,内藏险恶,
至于员外老爷,恐怕往后病体在床,再难下得榻来。
白珑把任务石和一串铜板一块放进乾坤囊,翻身下墙。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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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鬼《无头妇·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