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珑慢慢叫:“师尊。”
“嗯。”灵均应声,声音不大,亦跟以前一样,仿佛似是不甚耐,但若熟识方知,他就是这样——
仿佛是天生性情里就少了亲近人的本事,不开口时叫人觉得冷然傲然,难以亲近,开口了更不得了,不得罪人已是算好,常常一句噎堵得对方眼瞪声滞才是寻常。
由此,他自己也知此欠缺之后,愈发在人前少言,只有在亲近的极稀少的几个人跟前才愿意敞开欲言。
至于由此导致的“疏者愈觉他凌傲”“亲近者简直对其爱恨交织”就是另桩事了……
白珑此时听他这句短嗯,胸前悬挂的玉白龙佩微微散发出暖玉色的光。白珑看着这久违的玉佩,不由愣愣发怔。
这玉龙,是师尊制给她的……
彼时,她尚不能确切地识清师尊话语里的意思——譬如,是督促还是嫌她了。他便在某一日予她这么件东西:
仍是他初见她时戴的那块龙形玉佩,只不过略略炼小了些,穿了金线挂在她脖子上,每每他说话,若是斥责,这玉龙便显示冷蓝的冰色,若不是,则是余色……
彼时,灵均真君声色清清薄薄地说。而那玉佩,显出了暖绒绒的橘色光环,白珑震惊,而后镇静地抬头,灵均真君瞬移离去,那一息的残影里,莫名有些落荒而逃的韵味……
白珑也在这怔神里想起,她和师尊最初见面他不是这样,至少,她还是觉着他挺亲切的……来到这里后才知道,他原是跟小师伯学的……
——因为感觉到自己此去当收得徒儿,结一段师徒缘法,所以未雨绸缪,提前跟小师伯习得了与徒儿初见之言谈表现。
白珑想到这里,不禁微笑起来。
“你这,劣徒!又顽笑什么?”灵均瞪视她,但白珑已经看到他耳下起了红,这不是怒斥她,而是恼羞成怒……
她清清一咳,收敛唇角,只不过眼里还挂着微润的笑影,“我知错了,师尊,您莫要生气。”口中已娴熟地道出。
灵均瞪她一眼,可到底拿这徒儿没办法,只当做看不到她忍不住笑意的模样,轻咳一声正色与她说起结丹后的种种。
白珑听在耳中,只觉若她当真结丹了,这些话亦是真言。
不觉就听进了耳中。
教过徒儿后,灵均领她到山巅,示意她那小屋就是她其后闭关稳固之所。白珑看去,只见小屋还是那所小屋,可罡风已不在。她不由转头,看师尊侧脸。
不待她说出什么,山腰的云上传来声音,“珑珑师妹?”
“鹤危!别这么叫了,如今珑师妹结了丹,也是作前辈师姐的人了,你这么叫小辈听见了该笑她了,要叫她道号,澄心师妹……”
“哈哈,哪日她元婴了我也还是这么叫……”
白珑一时心恍。一旁的师尊轻笑:“不管是珑还是澄心,结是为师起的名号。”
“师父……为我取的……吗?”
“你这劣徒,不然还有谁?”自来,结丹成功的修士才有道号,而有师长的修士,都是由师长所取,往年她曾常常听闻某某前辈的道号,取号时她|他的师父多么用心,又加诸了多少祈盼祝福,现在,她亦有了师尊赐取的道号吗?
山腰,按落云头下来的正是诸师姐师兄。
他们是来庆贺她结丹成功的。
虽然灵均真君表示不大办,因为“只是结丹”,又不是成婴,修行之路起始,“又何好庆?”
幸好师姐师兄们因着白珑师妹的缘故,对这名声在外的灵均真君也多了些了解,故而都没被他的话扫退。
“将来成婴自是要大开贺庆!现在嘛,只是结丹,那就小庆。”“小小庆祝,仅有我们。”
“真君,您允了吧!”
真君允了,且被推举着,“不得已”坐了主座。
白珑问,“师姐师兄,你们如何出来的?”
她没说前因,亦没说从“何处”、“为何”出来,但师姐师兄们全都听懂了她的问句。
“小珑这是被那劫雷劈坏了?!”
“嘘!慎言慎言!什么劈坏!是结丹后常有……唔,也有这般情况,记忆,或灵法哪里不稳了,所以才须闭关稳固的!”
“是了是了。”
上首的灵均真君亦点头后,鸾鹤师姐道,“澄心师妹,多亏你,我们才能回。”
“是了,若不是师妹想出那般办法,我等恐怕就真陨落了哈哈——”
他们未具体说她到底做了什么,白珑亦未追问。
欢宴乐极。
【“看,你很享受这般不是吗?”“这不是幻相,不是我虚假而出的,是你将来——”】
【“小女修,这是你之未来,吾将你提前带至了彼时罢了。”】
【“能略过那些不祥、不快的事,直至彼端乐果,很好不是吗?”】
窸窸窣窣。
白珑听着这耳边低语,忽听这厢头顶也有人叫她,抬头,却是姗姗来迟的三人:
云若,申屠朔,还有,小白。
申屠朔依着云若朝她招呼。
云若道,他们与小白道友是在山下路过,“给你挑贺礼,嘻嘻,在铺子里遇上了。”
说话间,他们把礼物给她。
身后松下石桌上的人亦看到了这边,都纷纷唤着与他们招呼。
白珑握着云若的手,“你亦结丹了。”
“是呀~”
“真好……”
她未再理会那低语的声音,专心与亲友们说起话来。
那声音也不知是不是觉已说服了她,未再发出声响。
欢宴直至天暮。
暮起远际,鹤鸣过云山,客人们方要告辞。“若不是珑师妹要闭关稳固,我定舍不得走。”
“好啦,莫贫了,明知道珑珑要闭关了,等她出来。”“是了,我们还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哈哈!今天这样只是算小聚,等珑妹妹出来……”
“秦湛你敢说!!”
最后还是灵均真君的眼神威压,友人们才意犹未尽离开。白珑目送过他们,最后是小白,他在众人身后与他们一样渐渐消失在云际。
“若不知的,还以为生离死别。”旁边师尊的声音响起。
“噗呲。”
白珑没忍住笑出音。
师尊半黑了脸。
“我知道我知道!师尊是宽慰我,为我好。”
她嬉笑,胸前的玉佩散发出暖晕的光。
“……知道就好。”
“该去山巅了。”
“嗯……”
昏阳余晖中,师徒重上山巅。“进去吧。”
灵均立在木屋前,语罢这句,到底补句道:“为师给你护法。”
“嗯,”白珑冲着他笑:“多谢师尊。”
她进到木屋,没有犹豫,取出匕刀,直刺向自己的紫府——【“你这!!”】
耳边的声音似乎滞住了一会儿,她的匕刀也被不知名的力量消弭去,没有真将她重伤。
【“你这!”】
那声音第一次恼怒。透出之前和柔表象下的另一种情态。
白珑:“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他们……”即便是这……虚境,她亦做不到对他们下杀刀,“所以,我只能杀我自己……”
【“住口!!”】
白珑从那声音听出一点气急败坏,【“你……”】
不知为何,她听出一丝凉和不怀好意,下一瞬,她眼前视线消失……
*
“生了,生了!是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