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珑抬起头,见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在外,雷电闪过,她的面庞暴露在雷光里,脸饱满而眼含光,是个很难让人生厌的面容。
“请进。”
她便点头说道。
“多谢上仙人。”
那妇人便进来,柔声道谢。
不知是不是畏怯两个年轻陌生的男人,她目光略过他们,在他们身上扫看过几眼,仍是到她身边。
她在离她近的那边条凳上小心坐下。
“仙女……可也是我们城中人?”
大约是害怕尴尬,或者怕她再把她驱赶出去因而讨好,那妇人试着寒暄。
“不是,”白珑道,“我们仨……”她目光落在对面两人脸上,摇摇头,“我们都不是本地人。”
“哦……”
那妇人应一声,像感到说错了花,不甚自在的动动手脚。“他……”
她视线随着她看向屋内另两个人,开了口,却有点不确定、犹豫咕哝一样,她末了看在倪泥巴脸上:“他看着像俺们这儿人啊。”
倪泥巴没听清——他正盯着外头——
从刚才起就盯着呢!
外头雷电闪烁,天色暗下,空气里仿佛有氲湿的水汽,他抬头,仰脖颈,像犬兽吸嗅般向着外面动鼻端。
妇人这句话说得小声,他过了少顷才转过头,一副茫然愣呆呆的模样。
白珑:“想出去?”
倪泥巴转过目光来,她偏头看了眼外面,“想出去就出去罢。”
倪的眼睛立刻就亮起来,“真、真……!”
“嗯,真,”她语气缓和,倪浑身的欢实劲儿都要掩不住,他其实很喜欢雨天!
刚刚……没敢说……
但他从小在泥塘里,怎么会不喜欢雨水和泥土混着的雨天呢!
白珑含着笑,“让你小白哥哥陪你去。”
倪泥巴立时:“小白哥哥!!”
干净俊逸的青年便直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去。
茅屋里只剩下两人。
妇人循着出去的两人——刚刚他们说话时她一直听着,这会儿看他们出去、拐过屋前看不见了,才也收回目光,她好奇道,“仙人也需要避雨吗?”
白珑看向她,就听她道,“我听说,修仙的人水雨不侵,女仙有法术,为何需要避雨?”她转向外面:“难道是同行那二人不通法术,仙女你也顾看不过来?”
“这……”
白珑顿了顿,“也是,也不是。”
“嗯??”
“我修法术能避雨是真,带他们顾看不过来也是真——”
“只不过他们都通法术,是其中一人不便用法术,所以才不好在雨中同赶路——因为我法术不济,晴天赶路尚能驭法器,暴雨雷鸣恐有失,所以也可说一个‘看顾不过’。”
“哦!原来如此,”妇人恍然,“那是哪一个不便用法术?是不是刚才不说话那个?”
“不是,是……喜雨的那个。”
“啊,那他为何不便?你说需要看顾,是不是……你们在城中得罪了人?”说这句话时,她眸中陡然现出精光来。
白珑:“……”
白珑默了默。
她也迎向妇人眼光,“若说得罪,也可能是我。”
“哦?”妇人徐徐缓缓,眼睑已眯起又拢落,“你得罪,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她摇摇头,“不曾亏心,只是,因由在我。”
她答得不算快,让人听了便感到是经了思考,而非随口糊弄或敷衍的。
妇人却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
几乎同一时候,屋外轰隆一声,一声惊雷炸开,雷光里,这破败的茅屋外,不知何时竟蒙起一层半隐半现的水膜,雨水流下,正是仿佛将这屋中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白珑面上没有意外,或者说没有十分意外,只是她面色也称不上好看,因为这屋中骤然的威压,赫然来自修为不知高出她多少的强者,纵使还没出手,单单只是威压,就已经令她灵台震痛,脸色煞白发了青,她闷哼一声,“果然……”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通身一紧,已是全身动弹不得。
“好大的胆子!”
妇人冷道。
眼前的屋还是那个茅屋,桌也还是那个门板充作的桌,只是桌那端霸坐的人以及人坐的椅凳已经完全不同:
只见那座椅,原先是简陋条凳的地方被腾开,一张镶嵌着宝玉、珍石、和说不清蕴了多少宝物流光的既大又华丽的宝座云床——
比一般的座椅更宽大,介于榻和椅之间,因此显得格外霸气;
而比之更霸气的则是坐在其上的人,只见她仿似还是那荆钗布裙,但脸上、额角、两颊侧,却隐隐露出金赤色的纹,
那些纹路并不密密麻麻,但玄秘神妙,望者不由心生畏慑,更莫提她坐姿霸气,仿佛这宝椅、这个天地间都盛不下她的冲天的气势!
她望着被定身的白珑哼笑一声,“既然说‘果然’,可见这是认了出我是谁了。”
“果然聪明。”
“说吧,你处心积虑引我出来,为的是什么。”
语气似平平的问,但那神态、威压,赫然她若一字答不好便绝不放她。
白珑只觉忽而口舌就能动了,但能动的口舌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她只听得自己吐声:“天道珠……”
“什么?你想有天道珠?!”
这一下,宝座上的声音蓦地拔高,说不清嘲讽还是嗤恼了。
——所谓天道珠,是修界自古以来的叫法。
传说混沌初开时,天道予某族的一缕赐福,后来凭借这天运和天道偏佑,那一族才长长一段时间凌于人、仙、冥、妖四族,那一缕天赐便凝成了珠,后世都称天道珠。
天道珠是传说里可以逆天改运,集世间福德的上上神物。
白珑开口:“想,但不是。”
——她倒是想有,但此番真不是。
毕竟是传说神器,她便是用发丝想也知晓要不来,是以一开始就没妄想,她想的是此番若能得见到她族,求教她一件事。
她就这般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把腹里的话都说了个全。
“哦?”“请教我什么?”
“晚辈曾听闻,前辈一族多知,博闻广识,”她顿了顿,望着妇人缓缓徐徐道,“晚辈想求一克恶运之法,不求天道珠那般神异神通,也不求改运换道那般,只要能稍聚福运,浅克恶煞,求教前辈,何处可寻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