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清福至心灵，跟在了那两人后面。
她离得不近，所幸那两人也没有发现她，径直穿过醉月口和张记当铺之间的缝隙消失在转角。
许如清等了片刻，见无人注意她，也跟着小跑着挤了过去到了江边。
这时候江边正是热闹的时候。
白日里天气热，力工脚夫们都是趁着这会儿天光还未暗淡，天气也稍微凉爽多干一些活，为家里多赚几个铜板。
游船中间，夹杂着几艘乌篷的小船，船上的窗户形状，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许如清下意识的穿过看着麻袋的力工，走到江边，却在看到江水里漂浮的烂菜叶的时候，后退了几步。
江水的腥气，垃圾的腐臭味，男人的汗臭味，以及麻袋浸了水的古怪味道，让许如清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后退了几步。
真的是变娇气了。
这样又脏又乱的地方，那两个人抬着画，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许如清心跳如鼓，心里有个声音，提醒她可能马上就会发现一个大秘密。
和小尤下落有关的大秘密。
她左右张望，没有看到那两个人，不过她也没急，拉住一个坐在角落里打盹的老乞丐，塞给他一个大钱，那老乞丐果然就眉开眼笑的指了方向。
许如清赶紧追了过去。
只走了几步，她竟然看到换了一身短打的小李探头探脑的从一栋败破到墙上长草的小院走了出来，然后几乎是小跑着上了一辆黄包车。
这里一定有问题。
许如清眼前一亮，等小李彻底离开，才蹑手蹑脚的走到民房门外。
“干什么的！”刚把手伸到门栓上，一个男人的闷声闷气的声音吓了许付清一跳。
她回过神才发现门口的阴影里，坐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男人生的极黑，如果不说话，还真注意不到有这么个人。
许如清愣了一会儿，才笑着递过去一枚大钱：“我是大通画铺的，刚才是不是有两个人抬着画布过来？他们忘了那找零了，我爹让我给送来。”
男人上下打量了许如清几眼，咳嗽了一阵，吐出一口粘痰，才指了指门里：“去吧，进门东边，别瞎走！”
不瞎走是不可能的，许如清不屑的哼了一声，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迈过门槛走了去。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小院，院中原本铺的整整齐齐的石板破烂的不成样子，三面拢共就四间房，可也似乎很久没有修缮了，破烂程度堪比她和孔瘸子住的破庙，只有门窗紧闭，大门上着锁的的正房看起来有几分样子。
西边应该是厨房，里面可能是有人，因为许如清能闻到红薯粥粘在锅上那种发焦的味道。
东边有两间房，靠近门的那间里里隐约能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应该就是运画的两人。
许如清看了一眼已经钻出杂草的石板，怕小跟皮鞋踩在上面发出声音，干脆把鞋脱下下来，光脚踩在石板上，蹑手蹑脚的小向着正房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这间，可心里几乎有个声音，在驱使着她慢慢靠近。
周遭的声音慢慢淡去，就连她的呼吸都粗重起来，她走到正房门外，透过门缝向里看去。
里面黑洞洞的，只西面开了一扇窗，天色已经昏暗，她只能隐约看到里面里面墙上，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架，用力一闻，好像还可以闻到颜料刺鼻的味道。
西边窗下，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似乎感受到了动静，那个影子向着许如清看了过来。
即使看不清脸，但那模糊的轮廓却让许如清心跳漏了半拍，接着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里面的人似乎也认出了许如清，向着她挪动了几步，铁链哗哗乱响。
许如清捂住嘴才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里面的人渐渐靠近，接着模糊的天光，她终于看清了那张只能对着照片看到，只能在她梦里出现的脸。
许如清有无数的话想说，但却丝毫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尤……
小尤终于靠近了门，身后却传来铁链绷直的声音，她许是步子迈得有些大，竟然直接扑倒在地上。
许如清这才看清，小尤脚上竟然绑着一条铁链。
“小……”小尤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许如清只要咽下脱口而出的呼唤，对着小尤用力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小尤笑了，枯瘦的脸上泛出希冀的光。她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对着许如清费力的伸长胳膊，许如清看到，她手里躺着一朵纸折的小花。
那是很小的时候，妈妈教给她们的折法。
许如清回头看了一眼，费力的把门拉到最大，脱下外套，把胳膊也伸了进去，即使被门上的倒刺划破了皮肉和丝毫不觉。
等拿到那朵小花，小尤就又对着许如清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头也不回的退了回去。
许如清想说什么，可在听到东厢房的声响后，她也只此处不能久留，快速的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穿好衣服和鞋子，做成无事人的样子，退了出去。
天色已晚，脚夫和力工们勾肩搭背的下工，几个好事的还在吆五喝六的商量着去哪儿喝酒。
许如清混在他们中间，走的飞快，她低着头快速的穿过来时的窄巷，又回到了大街上。
街上依旧繁华，听着有轨电车的叮当声，她才有了些许活过来的感觉，手里的那朵纸花灼热，温暖着她有些悸动的内心。
她终于……找到了小尤。
她做到了。
许如清心几乎跳出了胸膛，她继续一个宣泄口，去分享她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刚刚结束了和杜阿财周旋的宁媛媛，正披着一件米色的大衣，抱臂靠在汽车上。
头顶的路灯橘色的光打在她的头顶，显得她整个人还有了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疲惫和柔弱。她手里点了一只坤烟，一律淡淡的烟气顺着光柱攀升，飞到不知名的地方。
许如清笑着迎了上去，宁媛媛淡淡的看着她，似乎在思索她为什么在这里，然后忽然笑了：“事情办好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别说一件，十件，一百件都行！”许如清激动的走上去，握住宁媛媛的胳膊：“你知道吗，我找到小尤了！”
说着，不等宁媛媛反应，许如清就连珠炮一样，把刚刚的经历和宁媛媛说完了。
宁媛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她掸了掸烟灰，又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说道：“既然这样，那我的计划也要改改了，你回去替我问下芙蓉，明天方不方便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