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清不知道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陆芙蓉又叹了口气：“你不用瞒我，这女人和姓黄的不清白的事儿在申城根本就不是秘密，即使没人和我说，我也是知道一些的。”
“你说，女人为什么就这么难？小时候有父亲管着，长大了又靠丈夫过日子，丈夫外面有女人也只能忍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像你这样最好了，家里有钱有势，你还能自己工作养活自己，不像我，这辈子能稍微让自己过得舒服些，也就不错了。”
这段时间，陆芙蓉已经找到了如何在黄连生的压迫下让自己过得舒服的平衡，那就是他强由他强，不在意黄连生的专制和强势，他让干什么就去干，也不表现出任何的委屈或者不情愿，黄连生恶趣味不能得到满足，反而会收敛一些，甚至对她还温柔了些许。
对那些下人也是一样，就算那些人扯着黄连生的名义叽叽歪歪，但陆芙蓉毕竟是主子，只要站住这一条，再加上有王妈的前车之鉴，她竟然也可以稍稍的管教一下那些还想接着黄连生骑到自己头上指手画脚的下人。
只是即使这样，她依然觉得自己是黄连生的妻子，对黄连生在外面和其他女人勾搭不清的事儿，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释怀。
至于为什么，她却根本没有想过。
许如清却完全不能理解陆芙蓉的脑回路：“我可以，你也可以啊。你念过书，识字，就算画一幅画时间太长，你去找个别的差事养活自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就算没差事，你家里总不可能一分钱没留给你吧，就算你不能大别墅住着，小汽车坐着，那吃饱饭总不成问题吧？”
陆芙蓉诧异的看了一眼许如清，叹了口气：“人又不是只求吃饱了不饿。”
“那求什么？求姓黄的爱你么？”许如清看了一眼装聋的小豆子，继续说道：“吃饱肚子，开开心心的才是人这辈子的第一大事。”
“你说的确实是实话，可我总觉得，人不应该只指望能吃饱活着，否则和那些小动物有什么区别。”陆芙蓉似乎有些动容，但多年受的教育却让她很难接受许如清的想法。
许如清恨铁不成钢，就差说陆芙蓉是吃饱了撑的了：“你呀，就是书读的太多了。”
“虽然我是他秘书，可我真不觉得他是个什么好人。你指望靠着这么个货色爱你，巷口的豆花西施都没有你这么天真。”
“你说你这么美，他不爱你那是他倒霉，可你呢？即使不嫁给姓黄的，一样可以活得好好儿的，他不是个东西你嫁给他就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为了他找女人的事儿难过，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人啊，就是活个快活，不然和那些牛啊马啊有啥区别，你说是不是。”
也许是今天阳光太好，也许是最近一段时间和陆芙蓉相处的很是愉快，更也许是因为这事儿粘上黄连生让许如清格外生气，许如清完全忽略了李八万警告的眼神，开始了一连串的输出。
陆芙蓉开始还微微皱起眉，听到后面，竟然听进去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话糙理不糙，她图什么呢？图黄连生那个没有心的人爱她么？怕是秦绵绵也没有得到过他的爱吧。
既然这样，她又为什么对着这么一个男人神伤呢？
这世上，明明还有很多让人开心的事情啊。
比如，一个好朋友，一顿美食，一件漂亮的衣服，甚至，现在这样好的阳光。
陆芙蓉吐出一口气，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一直都在关注这边的小豆子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悄悄的绕到许如清的身后，对着陆芙蓉按动了快门。
“砰”得一声响起，巨大的磷火惊扰了喋喋不休的许如清和沉思的陆芙蓉。
“作死的东西，吓死老娘了！”许如清下意识的说了粗话，回头数落小豆子，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闭了嘴。
陆芙蓉却好像没听到她骂了街一样，站起来挽起她的手：“你再陪我选几件衣服，我想多照几张。”
李八万一听，赶紧上去推销：“那正好，我们这边可以照最新的彩色相片，要不要试试？”
“还有，这后面的墙还能挂上风景画，小店的风景画可是全申城最全的，杭州，北平，还有美利坚英吉利的都有。”李八万说着，还走到一侧的墙上，踩着凳子去拉一个卷轴一样的东西，把里面的画放下来，一张一张给两人展示。
许如清开始看在看热闹，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其中一张风景画她总觉得有些熟悉。
那背景，那角度，甚至远处走动的人儿，都和很多年前小尤的一张照片有些像。
那些照片，她看了无数次，绝对不会看错。
“这些画是哪儿来的？”许如清问道。
李八万以为她是在帮自己，赶紧吹牛：“这些画都是重庆最好的印刷厂印的，画要不是西洋人去拍的老照片，要不就是名家的字画，每一张都值几百大洋呢。”
“这几张。”李八万掸了掸几张西洋布景的画：“在申城除了王老板那边，就只有我家有，王老板那边的预约怕都排到年底了，也就我家刚开业人少，要不抓紧拍，怕也要有的等了。”
李八万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几句话竟然把陆芙蓉说的有些心动。
许如清还想多问几句，陆芙蓉就罕见的拿了主意：“就它了，我请你。”
小豆子应了一声，进去换底片，李八万赶紧过去陪着她们选衣服。
陆芙蓉摸了摸人台上最开始许如清选的那件洋装：“我来试试这件吧。”
趁陆芙蓉换衣服的空挡，李八万把心不在焉许如清拉到了一边：“大姐，你今天说太多了。”
“啥？”许如清回过神来摸了摸嘴。
“还问我啥？”李八万生动的翻了个白眼，也就是他那张脸好看敢怎么造，换个人肯定难看又猥琐：“就你和黄夫人说的那些话啊，没事儿干你干嘛说人家男人不好啊。”
“哦……”许如清脑子里还是那几张画，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
“还不长心，你呀，就是最近太顺了。”不知道许如清在岳涧滨跟前一定掉马的李八万一锤定音：“你也别说我，还是好好捂紧你的骗子皮吧。”
许如清这才些许回过神来，她刚刚，好像是和陆芙蓉说的太多了。
不过她不后悔。
黄连生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见许如清不说话，李八万以为她听进去了，终于松了口气，松开了因为紧张握住的拳头。
许如清就这点好，她脾气爆，贪小便宜，可只要你说得对，她听进去了就还好，否则你敢说她，她就敢锤得你亲妈都不认识。
放松了下来的李八万还能想些有的没的，许如清却忽然问他：“那些画，真的你说的那么牛？”
李八万嘻嘻一笑：“哪儿有那么神，一半是新买的，一半是从上家照相馆打包的，好多照相馆都有，不过有一点我没吹牛，咱们家照相馆的画，好多都是最大的，别人家可没这么大的排场。”
“那……”许如清还想问什么，见陆芙蓉换好衣服出来，只好闭了嘴。
她从没有穿过这种衣服，贴合的腰身，紧巴巴的裙子让她觉得有些别扭，脚上一双绣花鞋更是不伦不类。
不过她只是别扭了一瞬，就迈着碎步走到许如清跟前：“来，咱们来张合影，托你的福，我也职业女性一把。”
许如清可不想照相，她满心都是刚刚的背景画的事情，再加上以前照过一次，有心理阴影。
“可别，今天是给你照相，我这样让黄先生知道了不太好。”许如清随口想了个借口拒绝。
陆芙蓉却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我请你照，你怕他做什么呢？”
“再说了，现在不多拍几张难道等七老八十了再拍么？”陆芙蓉把刚刚许如清劝她的话又回敬了回去，许如清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芙蓉似乎很开心许如清吃瘪的样子：“再说了，姓黄的花钱，你心疼什么？咱们不花了，难道便宜小妖精么？”
许如清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不会是害怕吧？”陆芙蓉转了转眼珠，一记绝杀。
许如清也没想到，陆芙蓉也是个活泼促狭的，糊里糊涂的被拉到布景前，李八万幸灾乐祸的让人搬来一座沙发，陆芙蓉拉着许如清一起坐下，小豆子瞅准时机，拍下了一脸懵逼的许如清。
这是许如清的第二张照片，真是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