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清和宁媛媛头看向她。
陆芙蓉深深吸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带着些许异常的潮红,胸口急速的起伏着,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
她看了看许如清,又看了看宁媛媛,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算我一个。”陆芙蓉扬声道,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深深恨意:“你们说得对,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害死了我爸爸,借着他的死给自己换好处,还让我……”
陆芙蓉看向许如清:“冒用她人的画,给他的生意开路。”
许如清瞪大了眼睛,心跳立刻快了起来。
想说什么,可又觉得额头一跳一跳的疼,干脆就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陆芙蓉。
陆芙蓉则细细的讲了她知道的一切。
当年她父亲陆有言自杀,就是黄连生发现的尸体并上报给了商会,而后同时发现了交给陆有言保管的二十万两黄金下落不明。
后来有人在陆有言的办公室保险箱里发现了大量美国购买玉米期货的单据回执。大家都说陆有言是挪用商会款项投资期货陪了一干二净才自杀的,只有黄连生坚称陆有言是冤枉的。
可不管怎么样,这笔钱是在陆有言手里丢的,商会坚持人死也不能债销,无奈之下她母亲只好卖房卖地,能抵多少就抵多少。
这种事她母亲一个女人不便出面,陆芙蓉当时也不满十岁,只好交给了唯一相信陆有言清白的“好人”黄连生。
“所以,他就把陆家的财产都转到了亲戚名下?”宁媛媛拧起眉头:“那商会那边的账是怎么平的?”
陆芙蓉摇摇头:“那个时候我年纪小,并不知道具体怎么样,只记得半年后他过来拜访过我母亲,然后我和母亲就搬到他买得一栋小房子里,母亲还对他很感激。”
“对了,他回来之后,就做了当时商会会长的秘书。”
见她许久不说画的事,许如清头更疼了,忍不住打断她们:“这件事我想办法去查查看,你继续往下说。”
陆芙蓉迟疑的看了许如清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你也知道,开始我是跟着父亲请的西席学习女论语的,父亲去了自然请不起先生,都是母亲教我读书识字,黄连生见了说这样不行,就要引荐我去女校读书,可学校说我年纪大了,又裹过足,是不肯收的。母亲本想算了,可黄连生说现在民国了,女儿家也得接受新式教育,让母亲给我放了足,其他他来想办法。”
“然后过了几个月,他就拿了一副油画送给了女校校长,说是我画的,女校就收了我。”
“母亲非常感激他,后来他每隔几个月就会拿一些画给母亲,对外说是我画的,开始我年纪小不懂事,等渐渐大了,不愿意这样去找母亲,母亲告诉我如果说出去画不是我画的就会被女校开除,也会害得她没脸活着,我也只好认了。”
“再后来,那些画的名气越来越大,我又嫁给了黄连生,也不敢再说这些画不是我了。”陆芙蓉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我承认是我懦弱,可终究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等让黄连生付出代价,我愿意出面澄清这一切……”
许如清在乎的却不是这些。
在她这种人看来,名声是最不要紧得了,活着可比脸面重要。
“那你……有没有见过画画的人?”许如清抓紧问她。
陆芙蓉却面露难色。
她确实见过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可她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不是许如清的妹妹。
这样想着,她也就如实说了:“我还在读书的时候,在现在住的宅子里确实见过一个女孩子几次,瘦瘦小小的,应该比我要小几岁,黄连生把她关在地下室里,有次她偷偷跑出来被我发现了,问黄连生,黄连生说那是仆人的女儿,偷了东西关在地下室受罚。”
“后来我偷偷溜到地下室看过,地下室里是很重的油彩味,可是我没见到花架和颜料,只看到那个女孩子腰上系着一根链子坐在凳子上发呆,我主动和她说话,许是不信我,她根本就不肯理睬我。”
“等我和黄连生成亲后再去地下室看,里面除了油彩的味道,就已经看不到人了。”
顿了顿,看着许如清失望的神色,陆芙蓉低下了头:“对不起……如果当初我假装没看见,是不是……你妹妹就回去了……”
许如清的心情有些复杂。
可这世道,平城离申城又那样远,她妹妹一个小孩子即使逃了出去,怕也很难跑回平城。
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等到她来找她了。
“那……”许如清声音干涩:“那你知道她还活着么?”
陆芙蓉连连点头:“昨日黄连生还说了要在我生日宴上多放几张画,她一定还活着。”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找到她的。”
许如清放下了心。
只要活着,就有办法。
宁媛媛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刚刚说,他用画给他生意开路,又是什么意思?”
陆芙蓉又迟疑了,不过这次并不是因为不能说。
她吸了口气和宁媛媛解释,具体自己也不知道,只依稀记得以前黄连生总喜欢拿着那些画去拜访一些申城的大人物,之后那些大人物就大半和黄连生熟悉了起来。
然后黄连生还给她办了几次画展,找报社的人给那些画写了诸多报道,吹捧她是天才画家,接着就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买那些画,有些画甚至卖出了天价。
许如清听着,忽然想起了朱老板那整整八条大黄鱼,确实是天价了。
可陆芙蓉后面的话,却让许如清摸不着头脑。
“可奇怪的是,那些画在不久后,大都会又出现在黄府的地下室里。”
宁媛媛愣住了:“画都还回来了?”
陆芙蓉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也不是全部,我也很奇怪,只是一时没有想透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他根本就不是为了卖画呗。”许如清却很快想出了关窍。
宁媛媛也若有所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如果是以前,许如清就要再敲宁媛媛一笔了,可在想起曾经的一切后,许如清却已经把宁媛媛看成了自己的盟友。
对待同伙,自然是要大气的。
谁叫她是乞丐圈的九条老大呢。
这样想着,许如清就把关于朱富贵和王启福买画的事都说了,就连自己来申城之后狠敲了朱富贵一笔的事情都没放过。
宁媛媛和陆芙蓉都沉默了。
许久,宁媛媛才说:“这件事黄连生不可能一个人办成,揪出背后的人也许还有意外之喜。”
“不过,这件事不急,慢慢来。”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们养好身体,其他的我来安排。”宁媛媛想了想,头凑到两人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芙蓉瞪大了眼:“这样,能行么……”
“难道你要白白受委屈么”宁媛媛狡黠一笑:“我会让医生多留你住几天,这样就不会露馅了。”
许如清也站起来:“说得对,不能便宜了秦绵绵,我去和姓岳的说,让他闭嘴。”
许如清说着,就走到门口拉开门。
好像有什么影子闪了过去。
许如清细看,楼道里除了两个远远凑在一起聊天的护士以外,没有其他人。
难道是看错了?
许如清摸了摸额头的伤口,对着宁媛媛两人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