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姐，你的事都做完了？竟然闲到来教我的人做事了？”黄连生背着手走了进来，眯起的眼睛里竟然还带着几分威严。
被抓了现行的程梅花有些紧张：“我，我就是路过，对路过，我去忙了。”
磕磕巴巴的说完这句话，程梅花就逃也似的走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小心崴了下脚。
等她离开，许如清注意到黄连生正在打量着她，于是伸出两根食指揉了两下发红的下眼睑，然后就倔强的转过脸去，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忍了回去才低头转身：“谢谢你，黄先生。”
那副可怜见的模样，让黄连生有了一瞬间的心软。
“你是我的秘书，我肯定会护着你。”黄连生面色不显，只是公事公办的回了一句，然后才说：“程姐在商会也有十多年了，心气儿高，一直和同僚相处的不好，她说什么你也不必理她，更没必要走心。”
许如清红着眼睛点头，让黄连生恰到好处的看到自己的四分之三张脸，这是她和红姑娘学到的最美的角度：“我才不怕他，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罢了。”
黄连生别开脸，用余光看了个够，才正色开口：“我在商会的事情不多，如果哪天我不来商会，你也不必过来枯坐，晚来早走也是无妨的。”
“可是……”许如清表现的很是善解人意：“这样会不会让黄先生难做？”
为自己着想的女人，总是惹人心疼，黄连生的语气也轻了起来 “别人的秘书也是这样，你不必担心。”
许如清这才松了口气：“黄先生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听说你来了商会，我顺路过来看看你，这就回去了。”黄连生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奇怪的暧昧。
也是个高手。
这是许如清的第一感觉。
棋逢对手，许如清也来了兴致，直接祭除了大招。
她从桌上拿起黄连生的行程册子抱在胸前，走到黄连生近前，胳膊肘几乎贴到了他的胳膊：“黄先生，小李今天来了么，我去找问下后面的行程。”
黄连生偷偷的打量了一会儿许如清的细腰和镂空的手臂，才伸手将那册子从许如清手里抽了出来：“你问我也是有一样的。”
这个动作算是暧昧了。
许如清做出受惊的样子抬起头，黄连生却神色如常的翻着册子，仿佛刚刚从女孩子怀里抽东西的事情不是他做的。
她只好抿抿嘴，一脸崇拜的看着黄连生：“黄先生这样忙还肯抽出时间来做这些小事，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
“我只说这一次，后面就是你自己来安排了，拿不准再来问我。”
黄连生头也不抬的说完，将册子放在桌上，拿起蘸水钢笔，对着几个空白的日期写写画画。
许如清凑了上去，手臂状似无意的擦着黄连生的胳膊，看得认真。
一股女儿特有的香气直钻黄连生的鼻孔，他忍不住多吸了几口，但脸上还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填完行程后，任册子摊开晾干，才又问许如清：“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没有的话我晚上还有个饭局，就先走了。”
许如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昨天遇到朱富贵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黄连生果然皱起了眉头：“他还在打听林先生修桥的事？”
许如清点了点头：“不过岳涧滨没有答应。”
刚刚看完名册的许如清自然知道，这林先生大号林向渊，是申城一等一的富商，更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善人。
造桥修路，扶危济困，都有他的手笔，而且出手还极为大方。
整个申城，只要提起林先生，所有人都会伸出大拇指夸他一声善。
“我知道了。”黄连生沉着脸点了点头。
许如清小心翼翼的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那……画的事怎么办？”
“姓朱的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走？”
许如清回忆了一下： “朱老板说左右宁城有人打理，他就不走了，在新新客栈等消息。”
黄连生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许如清失落之余也只能应了。
这时，黄连生又从打开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也快五点了，你现在去邮局把这封信寄出去。”
许如清接过来的时候，震惊的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那信上的寄件地址是一串法语，但收件地址竟然在平城。
心不在焉的与黄连生又说了几句，等他走后，许如清就迫不及待的对着灯看那封信。
她摇晃了几次信封，才勉强看清里面折叠的信纸里熟悉的笔迹。
克制住打开信封的冲动，许如清浑浑噩噩的出了门。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都有自己的目的，许如清愣了好久，直到一辆黄包车停在跟前问她走不走，她才回过神上了车，让送她去最近的邮局。
车夫愣了一下，拉着她拐了个弯，只走了不到一里路就停了下来，许如清才想起来，邮局分明就在商会的隔壁。
随手抓了几个钱打发了以为她娇气钱多的车夫，许如清直愣愣的走到柜台，将那封信放在上面，还没有说话，那看起来四十多岁，圆圆脸的营业员就笑了：“是给黄老板寄信吧？”
许如清略微回过神，点了点头。
那营业员很爱说话的样子：“你是黄老板的秘书？以前都是小李来的。”
寒暄之余，利落的将一张油票贴在信封上，啪得一声盖好邮戳，将信就收到了抽屉里。
见许如清还没走，那营业员以为她在等着付钱，又和她解释：“黄老板的信都是走商会的公账，没别的事儿你就去忙吧。”
许如清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那营业员点了点头，出门见送她来的车夫还在等活儿，干脆就对他招了招手，让他送自己回家。
黄包车走到半路，许如清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早就怀疑黄连生没有送小尤去法国，现在只是确认了下来她就这样失态。
这真是骗子的耻辱。
为了小尤，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家时间还早，赵婶儿那边饭还没做好，左右她也没有吃饭的心情，干脆借口累了直接上了楼。
等关上卧室的门，许如清才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她用手捂住心脏，深吸了几口气，才拉开衣柜的门，取出那个丑陋的布包。
里面是足足一扎厚的信封，地址和刚刚黄连生给的那封一模一样。
都是小尤去法国后寄给她的信。
信封上的字由稚嫩变得成熟，但不变的是信封上的“给亲爱的姐姐”几个字。
许如清并没有看信，而是从包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一点点打开。
那是一沓照片。
照片上，一个与许如清有着五六分相似的女孩子，穿着好看的洋装，在满是西方建筑的大街上，在画室，在餐厅，在剧院，在很多地方，透过镜头，对着她笑。
许如清用手轻轻摸着照片上女孩明媚的笑脸，眼角一点点湿润。
“小尤，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还能见到你么？”
照片上的女孩自然无法回答许如清。
小尤，我要找到你。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许如清握紧的手将照片攥出了褶皱，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