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只有一弯月亮挂在天边,孤零零的几颗星子挂在天边。
许如清独自走在一条幽深黑暗的小巷,肚子饿的咕咕叫,脚步也格外沉重。
脑子里只想着中午的时候吃到了大姐给的一块红豆糕,那味道几乎甜到了心里。
大姐还偷偷和她说,今晚的饭菜给她和小尤留了两份,让她等戏散了再来。
一想到一会儿就可以吃到梦里才见过的烧鸡,她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天刚擦黑,她就打发李八万带着小尤回去,自己早早就等在了绣房的后门。
里面依稀传来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这东西她在戏园子外偷看过,下等人换上鲜亮的衣服,就变成了天子王孙,演着别人的故事。
那些故事新奇有趣,尤其是跳来跳去的丑角,更是逗得人笑个不停,她很喜欢看,可是每次都被人驱赶责骂。
不过现在她是八岁的大人了,已经知道小乞丐不能随便打搅人家喜事的道理,所以揉了揉肚子,乖乖的在后门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蹲好。
明明是冬天,她也只穿着一身单衣,但竟然不觉得冷。
扯了扯身上全是补丁,并不合身的衣服,许如清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她又梦到了火灾发生的那个夜晚。
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
她猛的站了起来向着绣房的方向跑去,即使是梦,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想告诉里面的人要着火了,快逃!
火就是那个时候起来的。
几乎是一瞬间,火苗就窜上了天。
浓烟迷住了她的眼,几乎让她不能分辨方向,只能扶着墙向前走着。
当年,也有这么大的烟么?许如清想不起来。
忽然,一个黑影从后门跑了出来,慌乱的看了看左右,似乎并没有看到浓烟里的许如清,就扭头向着巷口跑去。
她以为是逃跑的贺客,喊了那人一句,结果那人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跑的更快了。
细看,背影好像还有几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头开始疼了。
不对——
当年的大火,并没有人跑出来。
这个人会不会是当年放火的人?
许如清这样想着,就向那个人追了过去。
额头一阵剧痛,许如清眼冒金星,整个人栽倒了下去,接着,就感到有人拖着她的腿往院子里走。
她艰难的睁开眼,可眼前一片迷蒙,什么都看不清。
头更疼了。
“不要……”意识到这人也是想把她拖过去烧死,许如清奋力的挣扎着,可身子就好像被焊死了一样,完全不能动弹。
明明是梦里,可许如清却感到了和当时一样的恐惧。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头痛欲裂,她下意识的想抬起手护住自己的头。
可无济于事,那种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脑壳里跑出来。
离大火更近了,她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大火炙热的气息,还隐隐听到了女人和小孩的哭泣,可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人到底是谁?
许如清更加费力的想抬起头,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忽然,耳边传来细微的爆破声,接着,眼前明亮起来,耀眼的火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终于看到那个人的脸了……
那副模样,化成灰都记得。
“竟然是你……”
她向着那人伸出了手,手却被按住:“别动,输液呢。”
眼前的景象如破碎的镜子一般化为碎片,再回过神眼前已经是另外一幅景象。
医院的白墙,立在床头的输液瓶,以及……令人讨厌的岳涧滨。
许如清别开了脸,不想看他。
头上闷闷的,应该是被包扎好了,并不是很疼,倒是胳膊肘和膝盖,尤其是右胳膊还是一跳一跳的疼得钻心。
许如清皱了皱眉头,暗道自己还是变娇气了,这点小伤竟然还觉得有些疼得难以忍受。
“你没要大事,只是撞到了头需要静养,宁夫人已经给黄连生去了电话,商会的事你不用管。”
“你家里我已经让人打了电话,赵叔赵婶想来照顾你,赵婶腿脚不方便,我就给推了。”
“黄连生也来过了,想看你和黄夫人,不过都没见到。”
“黄连生还想给许家致歉,让我拦下来了,说老爷子岁数大了,这点小事别让他忧心,你不用担心。”
岳涧滨介绍着情况,见许如清还是不说话,才想起什么:“黄夫人那边也无事,已经洗了胃睡下了,休养几天就好。”
许如清嗯了一声,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梦里没有缓过来。
那个将她打晕的人,竟然就是黄连生。
他不仅给申大海出了馊主意,还自己亲自上场放了火,大姐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真是个畜生!
如果自己不是忘了这段记忆,又怎么可能把小尤交给他?
那黄连生,知道不知道当初他打晕并且还想烧死的小乞丐就是自己?
各种想法在许如清的脑子里乱窜,她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干脆放弃思考,放空了自己,闭上了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岳涧滨声音关切,可在许如清耳中就只剩下聒噪。
“闭嘴,让我睡会儿。”许如清嘟囔了一句,便又进入了梦乡。
她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夜晚。
这一次,她竟然在黄连生离开后在火场中醒来。
她艰难的爬起来,咬牙跑向记忆里中上锁的大门。
火舌舔舐着门窗,里面阵阵哭喊哀嚎。
上锁的门被推的砰砰作响。
许如清看到,除了门上的大锁外,竟然还被抵上了几根木棍,木棍的一端业已被烧焦。
该死,这是生怕里面的人跑出来呢。
她不顾一切的踢开木棍,门被摇晃的更厉害了了,许是感受到了破门的希望,门内的哭喊声更大。
许如清顾不得锁已经被炙烤的滚烫,从头上取下一个发夹,不顾门锁的滚烫,就向着锁孔捅去。
奇怪的隆隆声响起,火势更大,一股热浪向许如清扑来,她身子一抖,睁开了眼,病房里空无一人,门外一个护士推着一车输液瓶走过,刚刚她梦里听到的,就是玻璃瓶碰撞的声音。
许如清懊恼的叹口气,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即使在梦里,她也没能救出那些人。
抬头看看输液瓶,只剩下一个底,许如清干脆自己拔了针,下了床。
她想去看看陆芙蓉。
更想把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宁媛媛。
扶着床出了门,问过护士陆芙蓉就在隔壁后,她推开了隔壁的门。
陆芙蓉已经醒来,眼神已经没有当初的迷惘和悲痛,反而带着一种别样的坚定。
见许如清推开门,两个人都向许如清看来。
宁媛媛更是站起来,扶住了许如清的胳膊:“你怎么来了?芙蓉吃的药纯度很低,又吐出了大半,这边洗了胃输完液就没事了,大夫说明天就可以出院,倒是你还得再住几天,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然后又压低声音在许如清耳边说:“我已经劝住她了,你放心,你回去休息,一会儿我去看你。”
说着,宁媛媛便挽住许如清的胳膊,想扶她出去。
许如清却摇摇头,挣脱开了宁媛媛的手。
“我想起来了。”许如清声音里带着颤抖:“十年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