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还没给钱哩!”车夫追上来扯住许如清的胳膊。
许如清从包里抓了一把大钱看也不看的塞到车夫怀里,就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大厦,顺着大厦告示牌的指示,她跟着一群人进了电梯上了四楼。
听那几人议论今天画展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女人,被称为芙蓉先生,伊从豆蔻之年就开始作画,到现在已经画了八年。.
对上了。
这位芙蓉先生应该就是她的亲妹妹——小尤。
许如清心都快要跳出胸膛。
小尤离开她也同样有八年了。
父母双亡后,她带着小尤流浪,所幸被老乞丐孔瘸子收留才没有被饿死。
小尤喜欢画画,平城的神父说她很有天赋,可以送她去一个叫法国的地方学习,还托了一个熟悉的商人做保,孔瘸子觉得是个好机会,就将小尤交给了那个姓黄的商人。
自那以后,除了每年的几封信和照片,许如清再也没有见过小尤。
而这些年来,她骗来的每一分钱都寄给了小尤。
她自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不要紧,只要小尤可以站在阳光里,那她甘愿在泥沼里苦苦挣扎。
如今,小尤竟然回国了,还在申城这样的地方办了画展。
这样好的事儿,也不写信告诉她。
许如清掏出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脸,确定没有不妥后才松了口气。
想不到竟然可以在这里见到小尤,也不知道她多高了。
现在她有钱了,她一定可以给小尤富足的日子。
可她很快就又失落了。
她是一个骗子。
如果小尤知道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嫌弃她?
小尤这样成功,她这些年的行为,会不会给小尤抹黑?
许如清想转身离开,可她还是忍住了。
她决定,只远远的看小尤一眼,只一眼就好。
然后她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叮”得一声,电梯在四层停稳,许如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那几人裹挟着下了电梯。
这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大厅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油画。
许如清一幅一幅的看着,银河之上划着船的紫色小人,草丛之下用根须编织箩筐的蚂蚁,摊开的书本里穿着裙子跳舞的毛笔,这些情景都曾出现在小尤讲给她的睡前故事里。
许如清激动的发抖,她绕到角落的一根柱子后面,偷偷打量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走来走去,她却始终没有看到小尤的身影。
“芙蓉先生怎么没在?”许如清忍不住向身边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艳丽女人打听。
“哼。”艳丽女人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位芙蓉先生十分不屑:“不就在那儿呢么。”
许如清顺着她抬下巴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对襟大褂的女人,看起来最多二十余岁,五官也是温婉的小家碧玉,可打扮的却有些老气,面对周围人的恭维,她笑的得体又疏离,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好像被丈量好一样恰到好处。
这是个完美到让人羡慕的上层女人,可她不是小尤。
“她?”许如清难以置信。
“不像吧?”艳丽女人笑着点燃一支烟:“就她那样子,怎么可能画出这样的画,还不是靠男人。”
说道后面几个字,艳丽女人说的咬牙切齿。
而许如清更是恨不得冲上去质问那个所谓的芙蓉先生,可她忍住了。
骗子行有个规矩,越是想要做什么,就越要藏起来,等着对方露出弱点然后才方便狠狠地还咬上一口。
身边的艳丽女人也还在喋喋不休:“不过是一个克死爹妈的扫把星,凭什么……”
许如清想多问她几句,她却不肯再说了。
因为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了芙蓉先生背后,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举止亲密。
男人一身长衫,虽然上了年纪,可保养的很好,不熟悉的人看到,只会觉得是个端方儒雅的君子。
这个男人,许如清认识。
当年,就是他作保,将小尤带离了她的身边。
许如清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什么,但她没有抓住。
“那位是?”她向艳丽女人打听,而艳丽女人没有理睬她,径直走到那对男女跟前,夸张的假笑着说着什么。
“你是刚来申城不久吧?”一个年轻的男声在许如清身后响起,许如清吓了一跳,挓挲着两只手转过身。
身后的男人好看的有些过分,一身得体的西装,桃花眼脉脉含情,比海报上的那些明星都齐整,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花花公子。
“你吓到我了。”许如清最知道怎么让这种男人怜惜,她抚了抚胸口,娇嗔的看着男人。
男人眯了眯桃花眼:“是我的不对,让美人受惊了。”
“小姐似乎对这油画很感兴趣。”
许如清本就存了打探的心思,干脆顺着那男人的话说:“是呢,不过与其说对画感兴趣,我对那芙蓉先生更感兴趣呢,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儿家可以画出这样想象丰富的画来。”
“小姐果然是行家。”男人也存着套近乎的心思:“那芙蓉先生姓陆,今年刚刚十九岁,父亲去世的早,黄连生黄老板可怜她孤儿寡母一直独有照拂,发现她有画画天赋后特意找了名师指导,果然让芙蓉先生名声大噪,去年黄老板的夫人去世,芙蓉先生投桃报李做了黄老板的续弦,两人琴瑟和鸣,黄老板为了夫人特意举办了画展,过了今天,芙蓉先生的名号恐怕就要更响亮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许如清。
许如清却渐渐她冷静了下来。
黄连生一定知道小尤的下落,甚至……
许如清不敢细想。
事情过了这么久,现在冲上去质问,除了送人头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要做的,是接近这些人,找到妹妹的下落。
“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许如清扬起嘴角,掩饰住眼底的讽刺。
她决定留在申城不走了。
谢过那个陌生的男人,趁着黄连生揽着陆芙蓉的肩膀和人高谈阔论,许如清做出看画的样子,与黄连生擦肩而过。
然后她的手里就多了个黑色的皮夹。
她得意的一笑,将皮夹放进了自己的包包里。
却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