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岳涧滨。
他刚好走进他们斜对面的包厢里,身边还有一个娇小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五官明艳,可见长成之后将是怎么样的绝色。
坐下之后,女孩就凑了上去,熟练地用胳膊挎着岳涧滨的胳膊,头也靠在岳涧滨的肩膀上,娇笑的说着什么。
岳涧滨低头替那女孩子理了理耳边的乱发,眉眼间带着许如清从没见过的宠溺。
不知道为什么,许如清竟然有些不开心。
早就听黄连生说过岳涧滨喜欢胡闹,可亲眼看见和听到是另外一件事。
在看着岳涧滨拿起桌上的杯子,让女孩就这他的手喝水的时候,许如清的怒意觊觎达到了顶峰。
陆芙蓉也注意到了对面的岳涧滨,仿佛终于找到了话题:“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岳三公子。”
“他一个纨绔,带这个美人儿到这里有什么稀奇,自己一个人来才稀奇呢。”
许如清问出口的时候,颇有几分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咬牙切齿。
她却忍不住问陆芙蓉:“他在申城很受欢迎吧。”
陆芙蓉犹豫着看了一眼许如清,支支吾吾:“我当时上的是女校,还真不清楚,不过……听人说,他确实很讨女孩子喜欢,可真的走得近的其实没有。”
“哪里没有了,那不就是了。”许如清有些刻薄的嘟囔了一句。
陆芙蓉却不知道怎么接了。
她的性格和教养,让她说不出任何难听的话。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能让岳涧滨带在身边还举止亲昵的女孩子能是什么人。
她的眼睛没有许如清好,看不大清对面,只能眯起眼睛看,但再看的时候,那女孩就说了什么,岳涧滨就叫来了服务员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人端来了精致的果盘和几样点心。
许如清也按了铃,让守在外面的小伙依样也来了一份,然后拿起西瓜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在咬岳涧滨本人。
吃完一块,才发现陆芙蓉没有动,赶紧张罗她:“你也吃啊,别客气。”
陆芙蓉看着那鲜红的西瓜,摇了摇头。
这时节西瓜很是难得,而这兰心剧院提供的西瓜不仅看起来新鲜,那红色的瓤子带着细细的颗粒,一看就又沙又甜。
可是她不能吃:“西瓜性寒,我体弱不能多吃。”许如清摇摇头拒绝。
许如清又听不懂了:“姓韩?这和你不能吃有啥关系?”
陆芙蓉也是一脸懵,不知道许如清是个什么脑回路。
“难道……你家长辈也姓韩?”许如清倒是听说读书人避讳多,干脆大胆假设。
陆芙蓉愣了下,忽然笑出了声,那对俏皮的小酒窝又出来了。
然后她耐心的和陆芙蓉解释:“是寒,体寒的寒,不是姓。”
许如清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不过她脸皮厚,根本就不以为耻,反而自圆其说:“我倒是不懂这个,让你笑话了。”
然后侧脸打量着陆芙蓉:“你笑起来很可爱,应该多笑笑。”
陆芙蓉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吐了口气,眼神有些悲伤,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一楼中心的舞台上,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许如清一跳。原来是音乐会开始了。
不过许如清完全欣赏不来这种东西,拿着棒子,就好像跳大神一样的老外,以及举着各种奇形怪状乐器演奏的人,都让许如清觉得无趣。
陆芙蓉却听得津津有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的酒窝也更加明显了。
她自己开心还不算,还不是找许如清说几句,可她嘴里的那些人许如清一个都没听过,她忍不住问陆芙蓉:“你很喜欢这玩意?”
陆芙蓉脸颊发红,说话也丢掉了那种文绉绉的酸腐气:“我以前在音乐课上听过唱片,很多乐器也只在书上见过,今天是第一次听音乐会,身临其境的感觉确实完全不一样。”
“我母亲喜欢平剧,从我能坐稳,就几乎天天带我去逛戏园子,我会说话就会唱几句戏,平剧,昆曲,梆子戏都会几段,后来上了学,老师也会教我们校歌,我学得最快最好,我在学校的大礼堂做过领唱,还去教堂给美国来的神父唱过圣歌呢。”
“你念的是西学?”许如清倒是听说过,大城市里的很多女孩子都是送去接受西洋教育的,只是她没想到,老派模样的陆芙蓉竟然也是念的西式的学校。
“家父还在的时候,是请的女西席,后面……外子说女子得学新道理,就做主给我放了足,送我去教会学校念了六年。”陆芙蓉低头看看自己还是有些畸形的脚:“你知道么,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念书那六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即使我不是天足,很多课都上不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学校。”
陆芙蓉语气有些遗憾:“我的音乐老师说,我很有天赋,问我要不要和她去意大利,她找老师教我唱歌,可家母不舍得,毕竟家父去后,她就只有我了。”
“说起来,我现在的宅子里有以前主人留下的唱片和一个带着大喇叭的机器,我也不大懂这些,哪天你有空过来帮我看看。”已经锁定目标的许如清自然不会蠢到再问陆芙蓉为什么最喜欢的不是画画,又看她实在可怜,干脆想了个话题安慰她。
“那是留声机。”陆芙蓉耐心的告诉许如清:“说起来,以前隔壁确实能听到音乐声,他家可都是好东西,你要是不嫌弃我烦,那我可要到你家好好欣赏欣赏。”
“这有什么可烦的。”许如清拉住陆芙蓉:“现在家里除了两个老仆,就我一个人,你能陪我,我再开心不过了。”
陆芙蓉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拉住许如清的手,手指还是冰凉的,但是手心却有了些许的热乎气。
“能有你这样的邻居,真是我的福气,我很开心。”
许如清想说你开心的有些早,但是忍住了,反握住陆芙蓉的手:“我把你当朋友,你就别说这种看不起自己的话,要我说,你从小有书念,有饭吃,现在也不用为了钱忙活,那才是福气呢、”
陆芙蓉又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许如清也没有再说什么,耐着性子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却没有注意到斜对面的岳涧滨和那个娇小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前离场了。